午夜十二点。
出租屋的墙壁上，大片渗水的霉斑在昏黄灯泡下，扭曲成一张张怪脸。空气里，泡面调料包的香精味和下水道返上来的酸馊味混在一起，又黏又腻。
苏晨蜷在床上，老旧的床板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手机屏幕上，那个鲜红的“-5,000,000”数字，像一道烙在他眼球上的伤疤。
这笔巨债，和他那对离奇失踪的父母，是盘踞在他生活中的两头怪物，每天无声地啃食着他的骨头。
为了活下去，他卖光了一切，赌上所有，一头扎进了普通人无法触及的“里世界”，去觉醒异能。
结果，命运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嘲讽。
【F-级：物品鉴定】。
一个只能在废品站里给破铜烂铁估价的鸡肋能力。在那些动辄移山填海的异能者世界里，连个响屁都算不上。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骤然爆亮，尖锐的电子铃声撕裂了死寂。
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让苏晨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秃鹫。
他盯着那个名字，心脏停跳了三秒，才抬起冰冷僵硬的手指，划向接听。
“嘶啦——”
电流噪音刮过耳膜，一个油腻到能滴出水的嗓音钻了进来。
“哟，我亲爱的小晨晨，这么晚还没睡啊？是不是在想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呢？”
电话那头传来“咕嘟咕嘟”的喝水声，紧接着是一声满足的哈气，仿佛刚喝完什么琼浆玉液。
“这个月的利息，账户里怎么还是空的啊？你那个F级的破烂鉴定术，不会连几万块的利息都凑不出来了吧？”
秃鹫的笑声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玻璃，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苏晨把手机挪开了一点，那声音让他胃里一阵翻搅。他压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秃鹫在那头夸张地怪笑起来，“哈哈哈，时间可是最宝贵的东西，我可没那么多能给你的。”
笑声戛然而止。
电话里的空气陡然阴冷，秃鹫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蛇信子舔着他的耳廓。
“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小晨晨。我最近淘换了个新宠物，一只得了心脏衰竭的流浪狗，兽医说活不过一个礼拜了，真可怜。”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几声病态的、费力的喘息，那绝对不是人的声音。
“我在想一个很有趣的实验，”秃鹫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如果我用我的能力，把你那颗年轻力壮的心脏的【健康状态】，跟它那颗快要停跳的心脏的【衰竭状态】，交换一下……你说，会发生什么？”
苏晨的胸口猛地一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那颗心脏正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死亡的冰冷，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秃鹫，C级异能者，能力是【状态转移】。
他可以转移生物之间的负面状态，比如疲劳、疼痛，甚至是……器官的衰竭。
这不是催债。
这是在通知他，他的死期。
“你……”苏晨的喉咙像是被沙子堵住了，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愤怒和恐惧在他体内冲撞，让他浑身发麻。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画面：自己年轻的心脏在下一秒变得衰老、无力，然后骤停。而那只濒死的病狗，却会因为这份“馈赠”而重新活蹦乱跳。
这种生命被别人攥在手里随意玩弄的屈辱感，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要痛苦百倍。
“我什么？我这是在帮你解脱啊。”秃鹫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油腻的伪善，“你想想，你死了，债就清了，多好。这样吧，我发发善心，给你三天。三天后，你账上要是没有多出一百万，我就只能请我的小宝贝，来接收你的‘心意’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
苏晨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把头埋进冰冷的水流里。水珠顺着他惨白的脸滑落，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个眼睛里全是血丝，形同鬼魅的自己。
三天，一百万。
这和直接宣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他一个F级辅助，去黑市给那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做鉴定，累到吐血一晚上也就几千块，连秃鹫利息的零头都不够！
不甘心。
他不想就这么屈辱地，像个垃圾一样被夺走心脏，死在这间发霉的出租屋里！
他还没搞清楚父母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会留下一屁股烂摊子和这笔天文数字的债务！
“啊——！”
苏晨一拳狠狠砸在满是霉斑的墙壁上。
“砰！”
指节与墙壁碰撞，皮肤瞬间破裂，石灰混着血渗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踉跄着回到床边，抓起手机，解锁，点开了一个界面漆黑、代码乱窜的APP。
这是只有异能者才能登录的地下论坛——“深网”。
他现在就是一个溺水的人，要在这片混乱的信息海洋里，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哪怕那根稻草是淬了毒的。
屏幕上的信息流疯狂刷新。
【招募D级防御系，护送任务，地点：城外废弃工业区，报酬十万。】
不够。而且D级，他去就是送菜。
【紧急委托！寻找走失的异能猫‘闪电’，能短距离瞬移，报酬十五万。】
瞬移的猫？三天内别想找到。
【C级污染区‘腐烂之巢’材料采集，三人小队缺一辅助，要求治疗或净化，报酬三十万。】
我是鉴定，不是治疗，去了就是炮灰。
一条条委托划过，每一条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弱小。
就在他的手指几乎要失去力气时，屏幕顶端，一条被加粗、标红、不断闪烁的置顶委托，像一颗炸雷，在他眼前轰然炸开。
**【S-级死亡委托】**
**委托内容：潜入“界务局”东海市分部A级证物室，盗取【定数之物：谎言冠冕】。**
**委托报酬：5,000,000。**
**发布者：匿名。**
整个“深网”论坛在这一刻仿佛都静止了。
苏晨的呼吸停滞，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
界务局，官方异能者管理机构，里世界的最高执法者，悬在所有地下异能者头顶的铡刀。
A级证物室，守卫森严到传闻常年由A级强攻系异能者“铁臂”亲自镇守。
去那里偷东西？
这和去阎王殿的生死簿上给自己画个圈，然后顺手牵羊带走阎王爷的判官笔有什么区别？
这是百分之百的自杀任务。
委托下方的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几百条留言全是清一色的嘲讽。
“哪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去界务局偷东西？嫌命长我教你一百种死法，这种最没性价比。”
“五百万买条命，这买卖划算啊！就是不知道是买谁的命，哈哈！”
“我赌五毛，接这个任务的人，和发布这个任务的人，脑干都比正常人小一点。”
“楼上的，格局小了，我怀疑他们压根没有脑干。”
看着这些幸灾乐祸的评论，苏晨脸上的绝望和恐惧，却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平静。
五百万……
正好，不多不少，够还清秃鹫的本金。
自杀任务？
可他现在，和已经被判了死刑，等待行刑的囚犯，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是三天后，在出租屋里，被秃鹫用一种极尽羞辱的方式夺走心脏，死得像个笑话。
另一个，是接下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去刀尖上博取那微乎其微的生机。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为什么不选一条能把方向盘攥在自己手里的路？
苏晨的视线，落回到自己的个人面板上。
【姓名：苏晨】
【等级：F】
【能力：物品鉴定（伪）】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伪”字背后，隐藏着怎样一个秘密。那不是简单的估价，而是……解构与重组。是看穿万物本质，篡改其“真实”的权柄！
胸腔里翻腾的屈辱和恐惧，此刻尽数化为了一股要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疯狂。
他沾着血污的拇指，缓缓移动到屏幕下方，那个灰色的、几乎无人问津的“接受委托”按钮上。
然后，重重地按了下去。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血红色的警告框。
**【警告：此任务为S-级死亡委托，历史失败率99.99%，一旦接受，无法撤销。是否确认接受？】**
苏晨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声的、狰狞的笑。
确认。
下一秒，手机轻微一震。
灰色的按钮瞬间变为耀眼的金色，一行全新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个人面板之上。
【S级任务已接受：谎言冠冕】
【任务倒计时：71:5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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