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少了一头?还是最好的那头母牛?!”
高硕的睡意瞬间被这句话惊得烟消云散。他猛地拉开土地庙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就看到朱元璋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急出来的冷汗。
“怎么回事?慢慢说!”高硕将他拉进庙里,沉声问道。他深知在这个时代,一头牛的价值,尤其是地主家一头怀崽的母牛,丢了足以让他们这群人赔上性命。
朱元璋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傍晚回来时还在,刚才我睡不着,想去看看牛,就发现拴在村头老槐树下那头花肚皮的母牛不见了!绳扣是被人解开的,不是挣断的!明天……明天一早刘德就要把牛还给城里的东家,这要是交不出差……”
他没有说下去,但高硕已经明白了后果。刘德正愁没借口收拾他们,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天大把柄!之前什么“煞气”、“积德”的忽悠,在实实在在的损失面前,会立刻变得不堪一击。
“有人捣鬼?”高硕第一时间想到了张麻子,或者是刘德的其他对头,甚至可能是村里眼红他们得了饼子的闲汉。
“不知道……”朱元璋痛苦地摇摇头,“我和徐达、汤和悄悄在附近找了一圈,没看到踪影。这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法找!”
高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大脑飞速运转。常规的寻找方法肯定不行,时间不够,容易打草惊蛇,而且成功率太低。
必须用非常规手段。
他回想起白天观察那群牛的情形,尤其是那头失踪的、肚子明显隆起的花肚皮母牛。作为历史系研究生,他辅修过古代农业史,对牲畜繁衍有些理论基础,结合现代生物学常识……
一个大胆的、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重八,你信我吗?”高硕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目光紧紧盯着朱元璋。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需要这个未来帝王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
朱元璋看着高硕在月光下显得异常镇定的面孔,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他想起了白天的种种神奇,一股莫名的信心压过了恐慌,他用力点头:“信!高大哥,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好!”高硕眼神一厉,“你现在立刻去把徐达、汤和,还有最信得过的几个兄弟都悄悄叫起来,带上家伙,到村东头那片小树林集合。记住,要绝对安静,不能惊动任何人!”
“去小树林?高大哥,你知道牛在哪?”朱元璋又惊又喜。
高硕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月,右手手指快速掐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俨然一副神棍做派。
“我自有办法。快去!”
夜色深沉,孤庄村沉浸在睡梦之中。村东头的小树林里,却聚集了七八个黑影,正是以高硕和朱元璋为首的放牛娃核心团队。除了朱、徐、汤,还有周德兴等几个胆大心细的少年。
众人手里拿着棍棒、草叉,脸上混杂着紧张、兴奋和一丝不安,目光全都聚焦在中间的高硕身上。
“高大哥,牛真的在这里面?”汤和压低声音,看着黑黢黢的树林,有些怀疑。这片林子虽然不大,但晚上钻进去找一头牛,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高硕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从徐达手里接过一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吹亮,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察看着地面。
“你们看,”他指着地上一些模糊的痕迹,“这是牛蹄印,比较新鲜,通往林子深处。再看旁边的草,有被轻微啃食和踩踏的痕迹。”
少年们凑过来看,果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由得对高硕更加佩服。
“可是,高大哥,你怎么确定牛一定是往这边来了?村外其他地方也有可能啊。”朱元璋问出了关键问题。仅凭一点痕迹,并不能断定牛就在林中。
高硕站起身,熄灭火光,再次推了推眼镜,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方才夜观天象,推演卦象,结合那母牛走失的时辰方位,断定其此刻应在东南方位,林木遮蔽之处。”他先是用玄乎其玄的话定了调子,稳住人心,然后才抛出一点“科学”依据,“更重要的是,我白日观察过那母牛,其孕期将满,近日必有生产之兆。临产的母牛,会本能地寻找安静、隐蔽、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生产,这片树林,是附近最符合条件的地点。”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利用了少年们的迷信心理,又给出了符合动物行为学的合理解释,听得众人连连点头,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
“原来如此!”汤和恍然大悟,“高大哥连牛什么时候下崽都能算出来!”
高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吧,我们顺着痕迹找进去,动作轻点,别惊扰了它。”
一行人屏息凝神,跟着高硕,沿着断断续续的蹄印和啃食痕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树林深处摸去。夜晚的树林并不安静,虫鸣窸窣,偶尔还有夜枭的叫声,更添了几分紧张气氛。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朱元璋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有动静!”
众人立刻伏低身子,侧耳倾听。果然,从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传来了轻微的“哞——”声,以及某种……湿漉漉的舔舐声?
高硕心中一喜,示意大家慢慢靠近。
拨开灌木丛,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头失踪的花肚皮母牛,正安静地卧在一小片空地上,身下铺着干草和落叶。而在它的身旁,一头湿漉漉、颤巍巍的小牛犊正挣扎着想站起来,母牛则不停地用舌头舔舐着它身上的胎膜和黏液。
小牛犊诞生了!
就在他们寻找的这段时间里,这头母牛竟然真的独自完成了生产!
“生……生了!真的生了!”周德兴激动地差点喊出声,被旁边的徐达一把捂住了嘴。
所有少年都瞪大了眼睛,看看小牛,又看看高硕,眼神里充满了无以复加的震撼和崇拜!
夜观天象?推演卦象?预知产期?
这一切,竟然分毫不差!

高大哥,当真是神仙下凡不成?!
如果说白天的事情还带着几分运气和急智,那么眼前这精准的“预言”,则彻底坐实了高硕在众人心中“神人”的地位。连一向沉稳的朱元璋,看着高硕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尊活生生的神祇。
高硕自己也松了口气,心里暗叫一声侥幸。他确实看出母牛临近生产,但也没把握到能精确到今晚的程度。这次,运气站在了他这边。
他压低声音,迅速吩咐道:“别愣着!徐达,你带两个人去外围警戒,防止有人过来。重八,汤和,我们过去看看,小心点,别惊了母牛。”
众人依言行事。高硕带着朱、汤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母牛警惕地抬起头,鼻翼翕动,但或许是因为生产后虚弱,又或许是因为白天见过高硕,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意。
高硕仔细观察了一下小牛犊和母牛的情况,确认生产顺利,母子平安。他心中大定,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而且,还附带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多了一头小牛犊!
在这个时代,一头牛犊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高大哥,现在……现在我们怎么办?”朱元璋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头牛,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喜的是牛找到了,还多了头小牛;忧的是,怎么跟刘德解释?他会相信这头小牛是母牛自己跑出去生的吗?
汤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挠头道:“刘德那老抠,肯定会说我们偷了他的牛,还会把小牛犊也霸占去!”
高硕早已成竹在胸,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谁说,我们要把‘多了一头牛’的事情告诉他?”
朱元璋和汤和都是一愣。
高硕的思路非常清晰。将母牛和小牛一起带回去,刘德绝不会感激,反而会认定是他们偷牛欲盖弥彰,或者借此克扣工钱,甚至霸占牛犊。既然瞒不住牛犊的存在,那就必须换个思路,化被动为主动。
“重八,你立刻悄悄回村,把刘德叫起来。”高硕开始部署,语气果断,“不要声张,就单独告诉他,你夜观天象,发现村东林地有祥瑞之气,可能与他家财运有关,请他速来查看。记住,态度要恭敬,但要带点神秘,就像我白天那样。”
朱元璋虽然不明所以,但对高硕已是无条件信任,立刻点头:“我明白!”
“汤和,你去找点干净的干草来,铺厚一点。周德兴,你去弄点清水。”高硕继续吩咐,“其他人,守好这里,在我们回来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能让母牛和小牛离开!”
众人领命,立刻分头行动。
高硕则独自留在原地,守在母牛和小牛旁边,一边安抚着有些不安的母牛,一边在脑海里完善着接下来的说辞。他要借这个机会,不仅化解丢牛的危机,还要进一步巩固自己“神人”的地位,甚至……从刘德身上,撬下第一块利益的砖石。
时间一点点过去,树林里只剩下母牛舔舐小牛的细微声响和高硕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刘德那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抱怨声。
“朱重八!你小子搞什么鬼?大半夜的,什么祥瑞?要是戏耍老夫,仔细你的皮!”
朱元璋的声音传来:“刘老爷,就在前面,您看了就知道了,高先生也在那里。”
高硕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气定神闲,智珠在握。
灌木丛被拨开,提着灯笼的刘德,在朱元璋和两个心腹庄丁的陪同下,出现在了空地边缘。
当他借着灯笼的光芒,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安然无恙的母牛,以及它身边那头刚刚降生、正在试图站立的小牛犊,他脸上的睡意和不耐烦瞬间凝固,嘴巴缓缓张开,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高硕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目瞪口呆的刘德,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朗声说道:
“刘老爷,幸不辱命。在下夜观星象,推算出此牛乃‘福德之牛’,今夜于东南福地生产,必能为您刘家带来祥瑞,添丁进口,财运亨通。故此特让重八请来您,共享这份福缘喜气。”
刘德呆呆地看着那头蹒跚学步的小牛犊,又看看气度从容的高硕,再看看旁边一脸“崇敬”的朱元璋,脑子里一片混乱。
祥瑞?福地?添丁进口?财运亨通?
这……这难道都是真的?
这海外来的高人,竟然连牛什么时候下崽,在哪儿下崽都能算得准?还把这等“祥瑞”特意留给自己看?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白得一头牛犊!),冲击着刘德那颗贪婪而迷信的心脏。他看着高硕,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猜忌和恼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敬畏、讨好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高……高先生……真乃神人也!这……这头牛犊……”
月光下,高硕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他知道,决定这头牛犊归属,以及他下一步能获得多少好处的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他,手握“祥瑞”和“神算”两张王牌,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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