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北半球某个隐秘的山谷，联合政府星际防御总部地下指挥中心。
陆远山站在巨大的全息沙盘前，双臂环抱，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沙盘上，代表人类防御力量的光点星罗棋布——近地轨道防御平台、火星要塞群、木星引力哨站……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张看似密不透风的网。一场代号“堡垒”的年度最高级别军事演习刚刚进入尾声，红军（假想敌）的进攻在他指挥的蓝军防御下，已显疲态。
“第三、第七轨道炮群进行交叉火力覆盖，猎户座机动舰队前出，截断红军退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宽阔的指挥大厅里清晰可闻。指令被迅速执行，沙盘上代表蓝军的力量如同精准的钟表零件，开始最后的合围。
年轻的参谋们脸上露出了即将胜利的松弛。唯有陆远山，眉头依旧紧锁。演习预案里的“假想敌”，其攻击模式依旧建立在人类自身的战争逻辑上。但他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如果敌人……不按人类的逻辑出牌呢？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以及指挥中心的主控台，同时闪烁起最高优先级的红色警示灯，并发出一种独特的、低沉的蜂鸣——这不是演习中的任何信号，这是只有在理论上的“地外文明接触”情境下才会被激活的，“零点”协议警报。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军官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陆远山。
陆远山眼神一凛，没有任何犹豫，大步走向主控台。“中止演习！切换至实战指挥模式。权限认证，陆远山，五星上将。”他一边下令，一边将手掌按在生物识别器上。
沙盘上的演习画面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太阳系的实时星图。一个不断闪烁的、标注为“OR-734源”的光点，以及那条触目惊心的、直指太阳系内部的红色预测轨迹，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顾淼那份标记着“零点”级绝密的报告，以及那段被解析出的、令人不安的分形图信号，也同时展开。
“……信号源具备非自然特征……运动轨迹显示明确的指向性……其数学结构暗示不可预测性与潜在威胁……”顾淼冷静而克制的声音通过音频附件播放出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份克制之下蕴含的巨大压力。
“核实信号源位置及运动参数！启动所有深空监测阵列，聚焦奥尔特星云方向！联系月球静海基地，我要直接和顾淼教授通话！”陆远山的声音如同磐石，迅速稳定了有些慌乱的人心。
命令被高效执行。数据流不断刷新，更多的观测站确认了“寻声者”的发现。那条红色轨迹在多次复核后，变得更加精确，也更加令人心悸。敌人的速度远超人类任何已知的飞行器。
“将军，目标相对速度……超过光速的百分之十五。按照当前加速度模型，预计……预计最先抵达太阳系外层防御圈的时间是……”一名负责轨道计算的军官声音有些干涩，“……七十三天。”
七十三天。这个数字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几乎在陆远山收到警报的同时，地球联合政府总部大楼内，一场紧急召开的安全理事会小型会议，气氛却截然不同。
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几位核心成员看着顾淼的报告，反应各异。
“顾淼教授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天体物理学家，我毫不怀疑他的专业判断。”年迈的理事会轮值主席扶了扶眼镜，语气沉重，“但是，仅凭一个无法完全破译的信号和一条预测轨迹，就断定一个未知文明怀有敌意，是否……是否有些草率？”
资源与开发部门的代表，一位名叫哈蒙德的政客，耸了耸肩：“主席先生，陆将军，我理解二位的担忧。但容我提醒，我们正处于‘星际殖民时代’的开端，火星和木星卫星的改造计划正在关键阶段，预算已经紧绷到极限。如果因为这……这‘宇宙幽灵’的信号，就全面启动战争机制，引发的社会恐慌和经济动荡，恐怕比任何外星威胁造成的损失都要大。”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也许，这只是一个误解？一个高等文明的‘漂流瓶’？我们贸然以武力回应，反而可能激化矛盾，错失和平接触的良机。”
陆远山通过加密全息通讯参与了会议，他的影像坚毅而冷峻。“哈蒙德先生，我是一名军人，我的职责是基于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敌人的速度和轨迹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们不能把文明的存亡，寄托在对方的善意上。我请求，立刻将防御等级提升至最高，启动所有封存的舰队，全球工业体系转入战时轨道……”
“将军！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哈蒙德打断了他，“意味着我们数十年的经济发展成果将毁于一旦！意味着我们可能要回到配给制时代！民众不会理解，议会也不会通过！”
争论在持续。理性的警告与政治的权衡，对未知的恐惧与维持现状的侥幸，在会议室里激烈碰撞。顾淼的报告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扩大，却尚未形成席卷一切的浪潮。
最终，在轮值主席的斡旋下，理事会达成了一个折中的、脆弱的决议：不公开警报，避免社会动荡；授权陆远山和顾淼成立一个跨部门的“零点任务组”，协调资源进行进一步侦测与评估；全球防御系统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但暂不进行总动员。
会议结束，全息影像逐一消失。陆远山独自站在指挥中心，望着星图上那个依旧在稳步前进的光点。他知道，这个决议与其说是行动方案，不如说是一种拖延。政治家们还在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
他接通了与月球基地的加密线路。顾淼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而坚定。
“他们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完全相信。”陆远山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说道。
“我预料到了。”顾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认知的壁垒，有时比星际距离更难跨越。但我们没有时间等待他们慢慢接受现实。”
“你还需要什么？”陆远山问。
“更多的数据，更清晰的‘画像’。”顾淼说，“我需要‘洞察号’科学船的指挥权。它是目前唯一配备了大型重力波探测器和最新一代量子通讯设备，能快速抵达外围星域并进行深度扫描的飞船。我必须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
陆远山沉默了片刻。调动“洞察号”需要联合政府太空开发署的批准，这势必又会引发一轮扯皮。但他看着顾淼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然，点了点头。
“我来解决批准问题。你准备出发。”
通讯切断。陆远山立刻开始起草命令，他知道这是在有限的权限内，能为自己、为顾淼、为人类文明争取到的，最宝贵的机会。
而在月球基地，顾淼关闭通讯后，转身对亥伯龙下达了指令：
“亥伯龙，开始打包所有核心研究数据，启动‘寻声者’阵列的自主运行模式。另外……”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舷窗外深邃的星空，那个信号来源的方向。
“为我准备一艘前往地月拉格朗日L2点的穿梭机。‘洞察号’就在那里驻泊。我们……要再靠近一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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