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洞察号
地月拉格朗日L2点，永恒的阴影面之外，“洞察号”科学船如同一条优雅的银色鲸鱼，悬浮在深邃的黑色幕布上。它的身躯修长，船体上密布着各种观测设备和信号接收阵列，与其说是一艘船，不如说是一座流动的顶级天文台。这里远离地球和月球的电磁噪音，是倾听宇宙深处私语的绝佳位置。
一艘小型穿梭机如同归巢的工蜂，缓缓与“洞察号”对接。气密门滑开，顾淼踏上了这艘人类最尖端深空探测器的甲板。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循环空气的清新气味，以及一种属于精密仪器的、特有的冰冷感。
“欢迎登船，顾淼教授。我是‘洞察号’的舰长，李振。”一位身材精干、穿着笔挺蓝色舰长制服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李振的眼神锐利，带着职业军人的沉稳，但顾淼能从他紧抿的嘴角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然，他已经知晓了此行的特殊背景。
“李舰长，辛苦你和你的船员了。”顾淼与他用力握手，“情况紧急，客套话我们稍后再说。我需要立刻了解飞船的状态和我们的行程安排。”
“飞船已完成最终补给和系统自检，随时可以出发。按照您和陆将军批准的航线，我们将首先前往火星轨道外侧的‘前哨’小行星观测站进行最后一次补给，然后借助木星引力弹弓效应，以最大巡航速度直奔奥尔特星云外围，预计航程……”李振顿了顿，“五十八天。”
五十八天。比敌人预估抵达时间只早了十五天。这几乎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容错率极低。
“洞察号”的核心区域——主控室内，气氛凝重而专注。船员大多是来自各领域的顶尖科学家和精英军官，他们被告知这是一次最高机密的一级探测任务，目标是一个可能具有颠覆性的“异常现象”。虽然细节尚未完全公开，但能惊动顾淼这样的人物亲自出马，并配备如此高的权限，所有人都明白事态绝不寻常。
顾淼没有浪费时间，在前往居住舱的路上，他就通过个人终端接入了“洞察号”的主控系统。
“亥伯龙，建立安全数据链接，权限等级Omega。下载所有关于OR-734信号源的原始数据和分析模型。”
“链接建立中……下载完成。已接管飞船部分科研计算资源，算力分配优化中。”人工智能的回应让他稍感安心。
安顿下来后，顾淼立刻召集了李振和几位核心科学官开会。在狭小的会议室里，他展示了那份“零点”报告和曼德博信号图。当那条猩红色的入侵轨迹出现在屏幕上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诸位，”顾淼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重量，“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去和外星人握手。我们是哨兵，是前去确认威胁等级，并为后方争取最后预警时间的侦察兵。我们必须弄清楚，这个正在向我们高速逼近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它的规模？它的结构？哪怕……只是它的一块碎片，一丝辐射特征，都可能决定后方上百亿人的生死。”
他没有煽情，只是陈述事实。但这事实本身，就足以让所有人的脊背发凉。科学家的好奇心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取代。
“洞察号”引擎点火，脱离了L2点驻泊轨道，开始加速。巨大的过载将顾淼轻轻压在座椅上。他透过观景窗，看着远方那颗蓝色的家园逐渐变小，最终化为星海中一颗普通的亮点。一种难以言喻的离愁和决绝在他心中交织。他想起了小溪的笑脸，心中默念：“爸爸要去弄清楚，是什么东西想伤害我们的家。”
航行是漫长而枯燥的。飞船以稳定的加速度切入预定的转移轨道。顾淼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主控室或自己的研究室里，与亥伯龙一起，反复分析那段神秘的信号，试图从中榨取更多信息。他们尝试了无数种解码方案，但那曼德博分形图就像是一个无尽的迷宫，或者一个冰冷的嘲讽，除了展示其自身的复杂与不可测之外，拒绝透露任何实质内容。
几天后，飞船即将掠过火星轨道。按照计划，他们将在这里进行一次短暂的轨道修正，并接收来自“前哨”站的最新深空监测数据包。
数据包通过激光通讯链路高速传输而来。当亥伯龙开始解析时，主控室内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异常重力波动！来源方向：OR-734区域偏轴0.3度！”一名监测官大声报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全息星图上，在原本那个代表信号源的光点附近，一个全新的、更加巨大、更加明亮的引力源标识猛地跳了出来！它就像是在漆黑的深海中，突然点亮了一盏巨大的探照灯。
“不可能……这规模……”李振舰长盯着读数，脸色煞白，“根据重力波振幅反推……其质量……相当于……相当于十分之一个月球？！”
十分之一个月球质量的天体，正在以超过光速百分之十五的速度运动？这彻底违背了已知的物理规律！
整个“洞察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前那个信号源，或许还可以被解释为一艘先锋舰船或探测器。但此刻出现的这个巨大引力源，则毫无悬念地指向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可能性——这绝非简单的接触，这是一支具备超乎想象科技的、规模庞大的远征军！
“能量读数呢？辐射特征？”顾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追问。
“正在分析……引力源本体电磁波段静默，但其轨迹前端……检测到极高强度的、从未见过的能量场特征！类型未知，强度……无法完全估量！”监测官的声音几乎变调。
新的数据流被亥伯龙快速处理，在主屏幕上生成了一片模拟图像。在那巨大引力源的前方，宇宙的背景微波辐射仿佛被某种力量“犁”开了，形成一个巨大的、维形的时空扭曲区。它不像是在飞行，更像是在……拖曳着空间本身前进。
“这是……曲率驱动？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时空航行技术？”一位物理学家喃喃自语，脸上充满了面对神迹般的敬畏与恐惧。
顾淼感到一阵眩晕。敌人的科技水平，比他们最悲观的预估还要高出数个量级。人类所有的防御工事，在能够扭曲空间的力量面前，恐怕如同沙堡般可笑。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振：“舰长！取消前往‘前哨’站的计划！立刻进行紧急航向修正，避开敌人预测路径至少……十个天文单位！同时，将这里的所有数据，用最高加密等级，实时发回地球和陆将军！”
“明白！”李振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
“洞察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怒吼，开始艰难地改变航向。而顾淼的目光，则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毁灭的巨大引力源标志。
就在此时，亥伯龙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
“警告：检测到来自巨大引力源方向的、指向性扫描波束。波束属性……未知。扫描模式……具有明显的主动探测特征。”
停顿了零点五秒后，它补充了那句让所有人血液冻结的话：
“教授，根据波束发散角与能量聚焦模式分析……我们，有百分之八十七点三的概率，已经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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