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的声音像一盆冰水,把陈野刚刚解决危机的疲惫感瞬间浇灭。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的女人。她站得笔直,手里的银色电子板闪着微光,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白顾问?”陈野很快调整好表情,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您来视察工作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
白灵没有接他的话。她迈步上前,步伐平稳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径直走到D-13坟位前。她甚至没有低头看那片刚被陈野处理过的土壤,目光直接落在电子板上。
“D-13,刀劳鬼,枉死种。历史投诉记录七次,其中三次因环境不达标引发扰民预警。”她的声音平铺直叙,像在朗读一份技术文档,“本次差评触发原因:地脉节点‘癸-77’被人为植入惰性能量阻隔钉,导致阴气供应中断百分之八十。”
陈野心中一震。他靠着特殊能力才模糊感知到地下有堵塞物,而白灵只是站在这里,就精准地说出了问题的根源和那个东西的名字。
“人为植入?”陈野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谁干的?”
白灵终于抬眼看他。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却深不见底:“这是你需要调查的事项之一。总部监测到本区域能量波动异常,派我前来评估。你的违规操作,是评估内容的一部分。”
她晃了晃电子板,上面正显示着陈野刚才那套“资源调配”的全过程能量流动图,数据详尽得令人吃惊。
“《坟区管理安全手册》第7章第3条明确规定:禁止在不同属性或不同污染等级的能量区间进行非授权转移,以防止不可控的执念污染及能量属性冲突。”她复述着条例,目光落在陈野脸上,“你的行为,可能导致西北区淤积的浊阴污染D-13的核心执念,甚至引发区域能量场紊流。你如何评估该风险?”
陈野被她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和规则条文砸得有点懵,心里也升起一丝火气。他累死累活解决了差点引发“鬼敲门”的差评,没得到一句肯定,反而被这样质问。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语气平和:“白顾问,手册是死的,客户是活的。当时的情况是,再不解决问题,那只刀劳鬼晚上就要来敲我窗户了。常规手段无效,我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至于风险……我全程在监控能量流动和它的执念状态,确保在可控范围内。结果是好的,差评撤销了,客户满意了,也没有引发任何问题。”
他特意强调了“监控”二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持。他知道自己能力特殊,这也是他敢这么做的底气。
白灵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说服或反驳的表情,只是在陈野说到“监控”时,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的监控方法,不在公司认证的技能库内。”她点了一下电子板,调出陈野的员工档案,“特殊技能”一栏是空的。“基于你本次操作的不可复制性及潜在高风险,此次事件不予处罚,但记录在案。同时,作为你的直属顾问,我将对你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观察评估,以确定你的方法是否具有推广价值,或其风险是否已超出聘用底线。”
陈野愣住了。不予处罚,但记录在案?还要观察评估?这女人做事简直像机器一样严谨冰冷。
“现在,”白灵收起电子板,目光扫过整个坟区,“带我去查看被植入阻隔钉的地脉节点,并汇报你目前掌握的所有异常情况。”
命令下达得理所当然。
陈野压下心里的不爽,知道这事关重大。有人偷偷在坟区地下埋东西破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客户投诉了。
他带着白灵来到D-13坟位后方的一片空地,指着地面:“大概在这下面一米左右,我感知到堵塞物在这里。”
白灵没有质疑他的“感知”。她从随身携带的银色手提箱里,取出一件造型奇特的工具——像是个金属探针,末端闪着微弱的蓝光。
她将探针轻轻刺入地面,蓝光顺着探针流入地下。很快,她手中的电子板上呈现出清晰的地下结构图。在一个代表阴脉气流的淡蓝色线条上,一个醒目的红色光点正在闪烁。
“型号:制式寂灭-3型。”白灵读取着数据,“植入时间,推测在48至72小时之间。植入手法专业。”
公司制式装备?陈野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搞破坏的可能不是外人。
“能取出来吗?”陈野问。
白灵摇头:“强行取出会触发自毁程序,引发小范围能量冲击,可能伤及周边坟冢。需要专用能量溶解剂进行无害化处理,我已向总部申请,预计明天送达。”
处理方案清晰高效,但也透着按部就班的冷漠。仿佛这只是个技术故障,至于背后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并不优先。
陈野看着白灵冷静的侧脸,忍不住问:“白顾问,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吗?有人用公司内部的设备,精准破坏一个特定坟位,针对的要么是那只刀劳鬼,要么就是冲着我来的。这难道不比我的违规操作更值得调查?”
白灵收起探针,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我的首要职责,是确保坟区能量系统的稳定与安全,并评估管理员的作业合规性。调查破坏事件,属于安保部门范畴。我会将相关数据同步给他们。”

又是规则,又是流程。
陈野感到一阵无力。他习惯了靠自己摸索的“野路子”解决问题,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像一座行走的规则堡垒,每一步都踩在手册的条条框框里。
“好吧,您是顾问,您说了算。”陈野耸耸肩,不再争辩,“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等着溶解剂送来?”
“不。”白灵看向管理处的方向,“按照日程,你今日还有十七项常规维护任务未完成。在等待期间,我将跟随你进行日常作业,实地观察你的工作流程与方法。”
陈野:“……”
他仿佛已经看到,接下来一整天,他都要在这位“人形规则”的注视下,一边干着杂活,一边接受她各种基于《手册》的质询。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管理处走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一个散漫不羁,一个规整笔直。
而在远处一片浓密的槐树林阴影里,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墓碑的间隙,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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