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水晶灯的光砸在宁蓁身上,像给她镀了层苍白的釉。
她刚刚那句“爸爸,我回来了”,轻得像片羽毛,落进死寂的厅堂却激起了千层浪。空气凝滞了三秒,随即是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着杯盏轻碰的脆响——那是有人手抖了。
宁国栋的脸从谄媚的殷红瞬间褪成猪肝色,又涨成紫红。他两步冲上前,几乎要抓住宁蓁的手臂,却在触及她目光时猛地顿住。那眼神太静了,静得像口古井,映不出他暴怒的倒影。
“你疯了?!”宁国栋压着嗓子低吼,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那是沈老!沈家的天!你一个乡下接回来的——”
“我知道他是谁。”宁蓁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她甚至没看宁国栋,目光仍停留在展厅中央那幅巨型照片上。照片里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西装笔挺,眉骨锋利,眼神里带着那个年代商业拓荒者特有的锐利与孤寂。那是沈屹舟,三十岁的沈屹舟。
而此刻,在宴会厅侧面的VIP休息区,真实的老白沈屹舟正躺在特制医疗床上,昏迷不醒,白发稀疏,脸上布满岁月与病痛刻下的沟壑。床边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像在为这场荒诞剧配乐。
宁蓁的心口,毫无征兆地痛了一下。不是生理性的痛,是记忆翻涌带来的、灵魂层面的撕裂感。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碎片:书房暖黄的灯光,男人宽厚的手掌覆在她小手上教她握毛笔,墨香混合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深夜他伏案工作疲惫地揉额,她偷偷端去一碗糖水,他愣了下,然后笑得眼尾纹路都温柔起来……
那些不属于十八岁宁蓁的记忆,此刻鲜活如昨日。
“宁蓁。”一道冰冷的声线切断了她的恍惚。
她缓缓转头。人群不知何时已自动分开一条路,沈砚清走了过来。二十二岁的沈家家主代理人,一身墨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如松,眉眼是年轻版的沈屹舟,却覆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手术刀,精准、无情,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厌烦。
“为你刚才的失礼言行,”沈砚清开口,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向沈家,以及在场所有人,道歉。”
宴会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宁蓁,眼神里有惊愕、鄙夷、幸灾乐祸。宁薇薇站在宁国栋身后,唇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得意弧度。这个从乡下爬回来的土包子,一来就得罪了沈家太子爷,简直自寻死路。
宁蓁迎着沈砚清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往前走了一步,离那幅照片更近了些。近到能看清照片角落里,沈屹舟手腕上那串几乎被袖子遮住的、有些磨损的紫檀木珠。
“道歉?”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奇异地穿透了整个大厅的寂静,“为了什么?”
沈砚清眸色沉了沉:“为你对我祖父——沈屹舟先生的不敬。”
“不敬?”宁蓁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极淡,未达眼底,“沈总,你觉得什么是敬?是把他的功绩当谈资在酒桌上炫耀,是把他的昏迷当作利益交换的筹码,还是……”她的目光扫过宁国栋和几位频频点头的宾客,“把他最珍视的东西,拿出来明码标价?”
宁国栋冷汗涔涔:“你胡说什么!”
沈砚清的眼神却微微变了。这个女孩……太奇怪了。她的平静不是强装,她的质问不像无知无畏的莽撞,反倒像……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悲悯。
“看来宁小姐对沈家,对我祖父,有独特的见解。”沈砚清向前一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将宁蓁笼罩,“不如换个地方,我们单独谈谈你的‘见解’。”
这是要私下处置了。宾客们交换眼神,心照不宣。宁蓁今晚怕是要遭殃。
“不必单独。”宁蓁却抬手指向照片,“就在这里谈。沈总,你知道沈屹舟先生创立‘深海计划’时,设定的最终启动密钥是什么吗?”
沈砚清瞳孔骤然一缩。
“深海计划”,沈氏集团最高机密,涉及未来十年的核心战略布局,启动密钥只有三人知晓:已故的祖母、昏迷的祖父,以及他本人。那是二十六位由字母数字组成的复杂密码,他每晚睡前都要默诵一遍确保不忘。
她怎么可能知道?
宁蓁没有等他回答,目光依旧看着照片中的沈屹舟,嘴唇轻启,一字一顿,清晰而平稳地报出一串字符:
“CH1965-SYZ0423-LQ0518-WAN0999。”
轰——
沈砚清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指尖冰凉。是真的。一字不差。尤其是最后八位……“LQ0518”是祖母陆清婉的生日缩写,“WAN0999”是祖父名“屹舟”(舟谐音Zhou,WAN是舟的某种内部代号)加祖母最爱的幸运数字。这绝不可能是外泄的普通密码,这是……带着情感烙印的私密印记。
她怎么会知道?!
整个宴会厅的人虽然听不懂密钥含义,却看得懂沈砚清的表情。那位素来以冷静克制著称的沈家太子爷,此刻脸色煞白,盯着宁蓁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甚至……一丝恐惧。
宁国栋彻底懵了。宁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
宁蓁收回目光,终于看向沈砚清,声音里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疲惫,那不是十八岁女孩该有的疲惫,而是浸透了岁月风霜的苍凉。
“现在,沈总,”她问,“还需要我道歉吗?”
沈砚清喉结滚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连衣裙、刚从乡下被接回来、本该怯懦惶恐的少女,第一次感到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
而宁蓁已经转身,朝宴会厅外走去。脚步平稳,背影笔直,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住,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某个只有她能感知到的存在,轻轻说了一句:
“他手腕的珠子,该上油了。再不用,裂纹会更深。”
沈砚清猛地看向照片——祖父手腕上那串紫檀木珠,在照片高像素放大下,的确能看到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裂痕。那是祖母去世后,祖父从不离身的东西,连他都不敢轻易触碰。
寒意,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沈砚清的全身。
“拦住她。”他低声对身旁的助理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不……请她到顶楼书房。现在。”
宴会厅在宁蓁离开后陷入诡异的骚动。宁国栋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却被沈家的保镖客气而强硬地拦下。宁薇薇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
而在宴会厅二楼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轻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光。他手中把玩着一枚古老的铜钱,低声自语,只有自己能听见:
“真理之眼……第一次投射就这么精准。‘归宁’,你的棋子,落得可真响。”
他是陈局长。系统局在本世界的观测者与引导者。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某间昏暗的书房里,一个正在泡茶的年轻男人动作忽然一顿。他手腕上不起眼的黑色印记微微发烫,脑海里响起冰冷的机械音:
【警告:检测到‘真理之眼’高能波动。坐标:宁家宴会厅。载体:宁蓁。】

男人——谢妄,轻轻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优雅而危险的弧度。
“终于开始了。”他喃喃道,眼中闪过狩猎般的兴奋,“让我看看,你能看穿多少谎言,又能守护多少……可怜的‘真相’。”
宁蓁走出酒店,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她抬头看向夜空,城市的光污染让星星稀疏黯淡。
脑海里,属于沈屹舟的记忆碎片仍在翻滚,尤其是最后那段——昏迷前,他紧紧攥着那串紫檀珠,对着虚空,用尽最后力气低语:“蓁蓁……回家……”
那不是叫她。她知道。沈屹舟记忆里的“蓁蓁”,是他的女儿,三岁早夭的女儿,沈知蓁。
而她的名字,宁蓁,是宁国栋随手取的,据说是因为她出生时窗外有棵茂盛的蓁草。
巧合吗?
宁蓁闭上眼,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与混乱。手腕内侧,一个极淡的、宛如胎记的浅金色眼眸纹路微微发热——那是“真理之眼”激活的迹象。
系统局给她的任务简报只有一句话:唤醒沈屹舟,修复错位节点。
可没人告诉她,承载另一个人的一生记忆与情感,是如此沉重,如此……疼痛。
一辆黑色宾利无声地滑到她面前。车窗降下,助理模样的男人恭敬道:“宁小姐,沈总请您移步一叙。”
宁蓁睁开眼,眼底已恢复一片沉静。
“带路。”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驶向城市中心那栋最高的、属于沈氏集团的大厦。而宁蓁知道,从她喊出那声“爸爸”开始,从她报出密钥开始,她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弃女”人生,已经彻底拐向了不可预知的惊涛骇浪。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飞速倒退,像一段被加速播放的、别人的繁华人生。
她轻轻按住心口,那里,78岁沈屹舟的记忆,和18岁宁蓁的人生,正以一种奇异而疼痛的方式,缓慢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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