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两日,锦绣坊的绣娘带着料子和图样上门。
谢明微坐在西厢房临窗的榻上,一张张翻看图样。秋日暖阳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宣纸上投下斑驳光影。料子都是顶好的,云锦、软烟罗、蝉翼纱,颜色从端庄的绛紫到娇嫩的鹅黄,一应俱全。
“夫人肤白,穿这匹海棠红的云锦最是相宜。”领头的老绣娘殷勤推荐,“绣上金线缠枝莲纹,既喜庆又贵气。”
谢明微指尖拂过那匹海棠红,料子细腻光滑,确是好东西。但她摇摇头:“太招摇了。宫中贵人云集,还是素净些好。”
最后选了一匹月白色软烟罗,一匹藕荷色云锦。图样也定得简单,只在袖口和裙摆绣些暗纹。
绣娘们记下尺寸要求,收拾东西准备告辞。这时,春莺从外头进来,在谢明微耳边低语几句。
谢明微神色不变,对绣娘们道:“有劳各位跑这一趟。夏蝉,送送。”
待人都走了,她才微微蹙眉:“三婶真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春莺压低声音,“针线房的小丫头亲耳听见的,三夫人跟她身边的嬷嬷说,夫人您选的那两匹料子太过素净,怕是故意装清高,要给将军府丢脸呢。”
谢明微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随她说去。”
话虽如此,心中却并非毫无波澜。入府这几日,三婶赵氏明里暗里的刁难她不是感觉不到。前日处置了秋月,昨日赵氏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她晨起请安。今日又传出这样的话来……
“夫人,”夏蝉送完人回来,脸上带着忧色,“要不……咱们换匹鲜亮些的料子?毕竟是您第一次进宫赴宴,若真被人说闲话……”
“不必。”谢明微放下茶盏,“衣裳是穿给自己的,不是穿给别人看的。太过招摇反倒落了下乘。”
话刚落音,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嬷嬷在门外禀报:“夫人,将军来了。”
谢明微一怔。这个时辰,陆昭通常还在兵部或书房处理公务,怎会突然来西厢房?
她忙起身整理衣衫,陆昭已推门进来。他换了身石青色常服,腰间系着那块云纹玉佩,手里拿着一个卷轴。
“将军。”她福身行礼。
“嗯。”陆昭目光在屋内扫过,看见榻上还未收起的料子图样,“在选宫宴的衣裳?”
“是。已经定好了。”
陆昭走到榻边,拿起那匹月白色软烟罗看了看,又放下:“颜色太素。”
谢明微心头微紧——连他也觉得不妥吗?
却听陆昭又道:“中秋宫宴,灯火辉煌,月白色在光下几乎看不见。换这匹吧。”
他从绣娘留下的料子里,挑出一匹雨过天青色的云锦。颜色清雅,却在光线下流转着淡淡光泽,既不张扬,也不寡淡。
“这匹好。”他看向谢明微,“衬你。”
谢明微耳根微热,垂下眼帘:“将军眼光自是好的。那就换这匹。”
陆昭点点头,将手中卷轴递给她:“宫宴的座次图。你我坐在武将席第三排,左手边是武安侯夫妇,右手边是兵部尚书李大人。”
谢明微展开卷轴,仔细看去。图绘得精细,连各人之间的亲疏关系都做了标注——武安侯与陆昭父亲有旧,算是世交;兵部尚书李大人却是文官清流,与武将向来不太对付。
“李大人身边坐着的是其夫人王氏,出身太原王氏,最重规矩。”陆昭指着图上一处,“席间若她与你说话,需谨慎应对。”
“妾身明白。”
“还有,”他顿了顿,“宫宴之上,难免有人问起你我婚事。若有人言语试探……”
谢明微抬眸看他:“将军希望妾身如何应答?”
陆昭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准备好的说辞都太生硬。他沉默片刻,道:“就说,你我相处甚好。”
“是。”
“另外……”陆昭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那株海棠,“中秋那日,需做场戏。”
“做戏?”
“恩爱夫妻的戏。”他转回头,目光平静无波,“陛下赐婚,满朝文武都看着。若让人看出你我疏离,于谢家、于将军府都不好。”
谢明微心头那点微热渐渐冷却。原来如此——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两家的颜面。
她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将军放心,妾身晓得。席间该如何做,您只管吩咐。”
陆昭看着她那无可挑剔的笑容,忽然觉得刺眼。他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必太过刻意,”他最终道,“我会给你夹菜,会与你低语,会扶你起身。你只需……自然些便好。”
“自然些?”谢明微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妾身会努力演得像真的一样。”
这话说得轻,陆昭却听出了其中的涩意。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只说了句:“有劳夫人。”
气氛一时凝滞。
窗外秋风拂过,海棠叶子沙沙作响。
“若无他事,妾身先告退了。”谢明微福了福身,“还有些账目要看。”
“等等。”陆昭叫住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这个给你。”
谢明微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对白玉耳坠。玉质温润,雕成海棠花的形状,花心一点嫣红,是天然的血沁。
“太贵重了……”她下意识要推辞。
“宫宴戴。”陆昭打断她,“与你那匹料子相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是做戏的一部分。恩爱夫妻,总要有几件像样的首饰。”
这话说得冷硬,像在解释,又像在划清界限。
谢明微握紧锦盒,指尖发白:“多谢将军。妾身……定会戴上的。”
陆昭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烦躁。他想说的不是这些,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十年了,他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能在朝堂上周旋制衡,却不知该如何与心爱的女子好好说一句话。
“我走了。”他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到门口,却又停住,背对着她道:“中秋那日,我会提前一个时辰回府。你……准备好。”
“是。”
门开了又合。
谢明微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打开锦盒。白玉海棠在掌心莹润生光,那一点嫣红像极了真的花蕊。
她走到妆台前,对着镜子将耳坠戴上。白玉衬得耳垂愈发白皙,海棠形状与她院中那株树遥相呼应。
真巧。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淡淡的疲倦。
原来这一切都是戏。
他挑料子是为了戏,送耳坠是为了戏,连那句“衬你”也是为了戏。
可为什么,当她听见他说要做恩爱夫妻的戏时,心里会那样难受?
她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姻吗?不是早就准备好相敬如宾一辈子吗?
谢明微取下耳坠,小心放回锦盒中。指尖触到盒底,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她仔细摸索,发现盒底似乎有个夹层。
轻轻一按,夹层弹开,里面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
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苍劲有力:
“江南初见,至今十年。”
谢明微手一抖,纸条飘落在地。
江南……十年?
她猛然想起西厢房书案上那几本江南诗集,想起那枚杏叶书签,想起陆昭偶尔流露出的、仿佛认识她许久的眼神。
还有那枚玉佩——她系在他腰间的,和她记忆中遗失的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她捡起纸条,指尖微微颤抖。如果是真的……如果十年前在江南救她的那个少年就是陆昭……
那他为何不说?
为何要装作素不相识?
为何要用这样疏离的方式娶她进门?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涌,谢明微扶着妆台,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夫人?”春莺推门进来,见她脸色苍白,吓了一跳,“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没事。”谢明微稳了稳心神,将纸条重新藏入锦盒夹层,“只是有些累。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春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退下了。
屋内重归寂静。
谢明微打开锦盒,看着那对白玉海棠耳坠,又看看夹层中那张纸条。
江南初见,至今十年。
若这真是陆昭写的,那他这十年……是如何过的?
她想起新婚夜他宿在书房,想起他那些看似冷淡实则细心的举动,想起他说“不是联姻,是我求来的”时的语气。
也许,她一直都误会了什么。
也许,这场婚姻对陆昭而言,并不仅仅是各取所需。

谢明微将耳坠重新戴回,对着镜子看了许久。镜中人眉眼依旧沉静,眼神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中秋宫宴。
她忽然有些期待了。
---
书房里,陆昭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枚旧玉佩。
那是十年前谢明微落水时遗落的,他一直留着。
今日他差点就说出口了——说十年前在江南我就见过你,说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说这场婚姻是我苦心谋划多年的结果。
可他不敢。
他怕她知道真相后会恨他,恨他用这样的方式娶她进门,恨他让她卷入将军府的纷争,恨他不能给她纯粹的感情,还要让她陪自己做戏。
“将军,”陆青在门外低声道,“查清楚了。三夫人确实在暗中散播夫人的闲话,还说……还说夫人不得您宠爱,早晚要被休弃。”
陆昭眼神一冷:“她还说了什么?”
“还说夫人是中馈之权撑不过三个月,到时候还得求着她们帮忙打理。”
陆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她倒是自信。”
“将军,要不要……”
“不必。”陆昭打断他,“宫宴在即,不宜节外生枝。等中秋过后……”
他没有说完,但陆青明白那未尽之意——等中秋过后,三房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夫人那边,”陆昭顿了顿,“可有什么异常?”
“夫人收下耳坠后,在房中独处了许久。出来时神色如常,但……似乎有些心事。”
陆昭握紧玉佩,心头一阵揪紧。是他今日的话伤到她了吗?
“明日宫宴,”他低声道,“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若有任何人敢对她不利……”
“属下明白。”
陆青退下后,陆昭走到书案前,提笔作画。
笔尖游走,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戴着白玉海棠耳坠,眉眼温柔,唇角含笑。
画完,他在画旁题了一句诗:
“十年踪迹十年心,月下海棠似旧人。”
他看着画中人,轻声自语:“明微,再等等。等我把一切都处理好,等我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你……”
窗外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十年了。
他等了十年,不差这最后几日。
中秋宫宴,将是他为她铺下的第一块台阶。
从此以后,他要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去。
再也不分离。

![「将门嫡妻:夫君他蓄谋已久」后续全文免费阅读_[陆昭谢明微]最新章节免费阅读](https://image-cdn.iyykj.cn/2408/f49e69acef69c53245623afa49dc1bb2.jpg)

![[雾里天涯,晚风将至]小说后续在线免费阅读-爱八小说](http://image-cdn.iyykj.cn/0905/5fdf8db1cb13495420bb7e08bd2f7b54d0094aa7.jpg)
![[揭穿爸爸出轨后,我被妈妈塞进洗衣机]最新章节免费阅读-爱八小说](https://image-cdn.iyykj.cn/2408/b7f5ee47e4a950ef0fae526247751c10.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