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陆成风逐渐适应了城东高中的节奏。与王楚冰的同桌关系,出乎意料地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窒息。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的边界感——上午的课间,她会专注地预习下一节的内容,而他则会拿出素描本,捕捉窗外银杏树在不同光线下的姿态。
这种平衡在周三的物理课后被打破了。
“陆成风,你留一下。”物理老师张老师叫住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他,“这次小测你只有58分,全班最低。”
陆成风感到教室里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背上。他默默点了点头,走回座位。
王楚冰正在整理笔记,听到这个分数,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
“放学后你来办公室找我,我给你补补课。”张老师语气严肃,“高二物理是分水岭,你现在的成绩会影响整个高中的学习。”
陆成风沉默地接受了安排。艺术和语文是他的强项,但物理和数学一直是他学业上的软肋。在以前的学校,他还能勉强维持中等水平,但城东高中的教学进度明显更快。
放学铃声响起,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陆成风收拾好书包,准备去物理办公室。
“等等。”王楚冰突然开口,这是她今天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陆成风停下动作。
“张老师今天下午有教师会议,补课改到明天了。”她平静地说,合上手中的《量子力学基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帮你梳理一下今天的知识点。”
陆成风愣了一下,“为什么?”
王楚冰抬眼看他,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因为我们是同桌。而且,”她顿了顿,“你帮我捡过书。”
这理由简单直接,完全符合她的风格。
“图书馆还是教室?”陆成风接受了这份意外的帮助。
“银杏树下吧,那里安静。”王楚冰说着,已经将物理课本和笔记整齐地放进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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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的银杏树下,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成风和王楚冰并肩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从牛顿第二定律开始,”王楚冰翻开物理课本,声音清晰而平稳,“F=ma。这不是一个需要死记硬背的公式,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描述世界的方式。”
陆成风看着她,注意到她讲解时眼中的光芒与平日里的冷淡截然不同。她似乎真的热爱这些定律和公式。
“想象你在画一棵树,”王楚冰忽然换了种说法,“你不是单纯地复制你看到的,而是理解它的结构——主干如何支撑枝干,枝干如何延伸出叶片,叶片如何接受阳光。物理公式就像是对自然结构的一种理解方式。”
这个比喻让陆成风感到惊讶。他从未想过物理和艺术之间能有这样的联系。
“你能再解释一下加速度的概念吗?”他问道,第一次对物理问题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王楚冰捡起地上一片刚落下的银杏叶,轻轻抛起,看着它旋转飘落。“看这片叶子,它的速度在不断变化,方向也在改变。加速度描述的就是这种变化的速度。不是物体移动得多快,而是它的速度改变得多快。”
陆成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片落叶,忽然理解了加速度的矢量特性。他拿出素描本,快速画下了叶子飘落的几个连续姿态,在旁边标注了速度和方向的变化。
“像这样吗?”他指着草图问。
王楚冰凑近看他的画,马尾辫的发梢轻轻扫过他的手臂。她身上有淡淡的书卷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清香。
“对,就是这样。”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很擅长将抽象概念可视化。”
“这是我理解世界的方式,”陆成风坦白道,“以前没有人告诉过我,物理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理解。”
王楚冰微微点头,“大多数老师只教解题步骤,不教思考方式。”她翻了翻他的物理试卷,“你的问题不在于不理解概念,而在于不知道如何将这些概念应用到题目中。你看这题...”
她开始讲解陆成风错得最多的一道题,声音平稳而清晰。陆成风发现她的讲解方式很特别——她总是先解释题目背后的物理图景,再讨论数学表达式,最后才涉及解题步骤。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当校园的广播响起提醒离校的音乐时,陆成风惊讶地发现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我理解了,”他看着重新做对的几道题,感到一种久违的成就感,“谢谢你。”
王楚冰正在收拾书本,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明天同一时间,我们继续。你需要系统性地补上之前的漏洞。”
“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画画。”陆成风脱口而出。
王楚冰的动作顿了顿,“我不需要。”
“你笔记本上的图表虽然精确,但缺乏视觉冲击力,”陆成风指着她物理笔记上的示意图,“如果能在展示研究成果时,配上更直观的示意图,效果会更好。”
王楚冰沉默了片刻,“你会教我用视觉方式表达数据关系?”
“不只是数据关系,还有概念和过程。”陆成风翻到素描本的另一页,上面是他之前画的一系列水循环示意图,“像这样,将抽象过程可视化。”
王楚冰仔细看着那些画,表情认真得像在研究一道难题。“周六下午图书馆,我有两小时空闲。”
这是她表示同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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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辅导和绘画教学逐渐成为他们之间固定的交流方式。陆成风发现,在王楚冰的系统帮助下,他不仅能跟上物理课程,甚至开始发现其中隐藏的美感。而王楚冰则在陆成风的指导下,学会了用视觉语言强化自己的学术表达。
十月中旬的一次数学课上,这种互助关系迎来了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下周我们将举行一次数学建模小组竞赛,”数学老师宣布,“两人一组,解决一个实际问题,并展示你们的解决方案。这会计入期中成绩的30%。”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分组往往是这类活动中最棘手的部分。
“我已经根据你们的学习情况分好了组,”老师接着说,“名单贴在公告栏,下课后自己查看。”
课后,同学们蜂拥而至公告栏。陆成风等到人群稍散后才上前查看,发现自己的名字和王楚冰排在一起。
“学霸和吊车尾的组合,真是绝配。”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陆成风转头,看到是同班的赵宇,一个数学成绩优异但总是对他抱有明显敌意的男生。
“老师可能是想让你抱大腿过关吧。”赵宇讽刺地说,“不过数学建模可不像画画那么简单。”
陆成风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向王楚冰。她已经站在公告栏前,表情若有所思。
“你怎么想?”回教室的路上,陆成风问道。
“这是一个优化问题,”王楚冰的回答很直接,“我们需要找到各自优势的最大公约数。你擅长视觉化和创意构思,我擅长逻辑分析和数学工具。如果我们能有效整合这些能力,会比两个同质化的人组成的小组更有优势。”
陆成风忍不住笑了,“你总是能把人际关系问题转化为优化问题。”
“这是最有效的思考方式。”王楚冰认真地说,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调侃。

他们决定周六在图书馆讨论竞赛方案。老师已经公布了问题框架:为学校规划最优的垃圾分类回收站布局,要求最小化总成本的同时最大化覆盖范围和使用便利性。
“这是一个典型的设施选址问题,”王楚冰在笔记本上列出可能用到的数学模型,“我们可以用图论方法建立校园地图,然后应用P-中值模型...”
陆成风听着她流畅地阐述各种数学模型,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我们不只是给出数学解,还能提供视觉化的布局方案呢?比如考虑校园的实际景观和学生的日常动线?”
王楚冰停下笔,“详细说说。”
陆成风展开一张校园地图的素描,开始在上面标注主要建筑、路径和高人流区域。“你看,现有的垃圾桶布局完全基于方便性,没有考虑分类回收的需求。如果我们重新设计...”
他边说边画,很快草图上就出现了几个可能的回收站位置,并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类垃圾的收集路径。
王楚冰专注地看着,忽然拿过他的铅笔,在草图上添加了几个数学符号和简短公式。“如果在这里加上权重系数,表示不同类型区域对回收站的需求差异...”
他们的讨论越来越深入,起初是陆成风主导视觉和空间规划,王楚冰负责数学模型,但渐渐地,他们的思维开始融合。陆成风学会了用数学语言表达自己的设计思路,而王楚冰则开始考虑方案的实际可行性和美观性。
“这个地方,”陆成风指着银杏树附近的一个位置,“如果设置回收站,会影响景观。但如果不设,周围的教学楼又缺乏覆盖。”
王楚冰沉思片刻,“我们可以设计一个与景观融合的回收站。比如,使用与自然环境协调的材料和造型。”
陆成风惊讶地看着她,“这不像你会考虑的问题。”
“你教我的,”王楚冰简单回应,“功能性与美观性的平衡。”
图书馆的窗户透进午后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铺满草稿纸的桌面上。两个原本截然不同的影子,在这一刻似乎有了某种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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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展示当天,陆成风和王楚冰的组合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当赵宇那组用标准的PPT展示完他们的数学模型后,轮到陆成风和王楚冰上台。
王楚冰负责讲解数学模型和计算过程,她的表达清晰而严谨。接着,陆成风展示了他们的可视化方案——不仅包括数学模型得出的最优解,还有他手绘的回收站设计图,以及考虑校园美学和实际使用场景的整体布局规划。
“我们将校园视为一个生态系统,而不仅仅是数学平面。”陆成风最后总结道,“最优解不应该只存在于公式中,还应该融入环境和人的生活。”
展示结束后,教室里响起了掌声。数学老师特别赞扬了他们将数学建模与实际应用、美学考虑相结合的创新方法。
“没想到画画还真能用在这种地方。”下课后,赵宇不情愿地承认,“你们的方案...确实更完整。”
回座位的路上,王楚冰忽然停下脚步,转向陆成风。
“你提高了我的方案质量,”她认真地说,“不仅仅是美观层面,还有整体思维层面。谢谢。”
这是陆成风第一次听到她如此直接的感谢。
“你也提高了我的物理成绩,”他回应道,“上周小测我得了82分。”
王楚冰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毫米——如果不是陆成风已经学会仔细观察她微妙的表情变化,几乎会错过这个细微的弧度。
“继续努力,”她说,“期中考试目标是85分以上。”
窗外,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的进步轻轻鼓掌。陆成风忽然意识到,这段始于银杏树下的同桌关系,已经悄然改变了他们两人——不是谁改变了谁,而是在彼此的差异中,各自找到了更完整的自己。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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