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微醺的暖意,卷着宫道旁新抽的柳丝儿,轻轻拍打着朱漆宫车的窗棂。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咕噜”声,像极了幼时听惯的摇篮曲,却丝毫按捺不住车中那抹雀跃的身影。
赵承溪扒着车窗的木框,鼻尖几乎要贴上糊着细纱的窗纸。她梳着双丫髻,缀着的珍珠随着脑袋的晃动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身上藕荷色的软绸小袄衬得肌肤愈发莹白,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盛着的全是往外溢的期待,像揣了满眶的星光。
“春桃,春桃,”她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你说,外公家的梅子该熟了吧?去年这个时候,苏表哥还摘了最大最红的给我呢,酸溜溜的,回味又带点甜……”
话没说完,车身忽然微微一晃,她的额头差点撞上窗框。身后立刻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颈,跟着便是春桃带着点嗔怪又难掩关切的声音:“公主小心碰头。”
赵承溪顺势往后靠了靠,撞进春桃怀里,仰头看她时,嘴角还撇着,带着点没撞上的懊恼。春桃连忙抽出手帕,仔细替她擦了擦鼻尖上沾的薄尘,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又忍不住叮嘱:“公主慢点!这宫车虽稳,可也经不住您这么扒着。仔细摔着,到了苏府,苏大人瞧见了可要心疼的。”

“知道啦,”赵承溪从善如流地坐直了些,却还是忍不住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我就是想快点到嘛。宫里的花都看腻了,外公家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这时候该结小果子了吧?还有池塘里的锦鲤,比御花园的还要肥呢!”
春桃笑了笑,将一个绣着缠枝莲纹样的小靠垫塞到她腰后:“都记着呢。苏府的景致,公主去年念叨了一整年,怎么会忘。不过路还远着呢,公主先歇会儿,养足了精神,到了才能好好玩。”
“我不困,”赵承溪摇摇头,小手扒着车窗的木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春桃,你说外公会不会像去年一样,在门口等我们呀?还有表哥,他答应了要教我放风筝的,他做的风筝飞得最高了!”
她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一句话里都浸透着对苏府的向往。宫墙高耸,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困住了多少人的青春与自由,却似乎困不住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公主那颗渴望外面世界的心。
春桃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句,目光落在赵承溪那张写满期待的小脸上,眼神里满是温柔。她是看着公主长大的,知道这位金枝玉叶看似无忧无虑,实则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苏府是为数不多能让她真正撒欢儿的地方。
车窗外的景象渐渐有了变化,宫道两旁的侍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百姓的房屋,虽然依旧整齐,却多了几分烟火气。偶尔有孩童的嬉笑声飘进车内,赵承溪的眼睛亮得更厉害了。
“春桃你看!”她忽然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惊喜,“是卖糖画的!我要那个!”
春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个挑着担子的老汉正在路边停下,手里拿着小铜勺,正往光滑的青石板上浇着融化的糖稀,转眼间就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公主慢点!”春桃下意识地又喊出了这句口头禅,连忙按住蠢蠢欲动想要下车的赵承溪,“车还没停稳呢,等会儿让车夫伯伯停一下,奴婢去给您买。”
赵承溪这才乖乖坐好,但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糖画摊,小嘴里小声念叨着:“要兔子的,要最大的那个兔子……”
春桃看着她那副馋模样,无奈又好笑,正想再说些什么,车身却猛地一顿,比刚才那下晃动要剧烈得多,像是车轮碾过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车夫低低地骂了一声,车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
赵承溪被这突如其来的停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春桃的衣袖:“怎么了?”
春桃也皱起了眉,将赵承溪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车门的方向:“不知道,奴婢去看看。”
她正准备掀开车帘,车外却传来车夫惊慌失措的声音:“公、公主,不、不好了……”
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让春桃的心猛地一沉。她安抚地拍了拍赵承溪的手,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帘被一只颤抖的手掀开,车夫那张原本还算镇定的脸此刻惨白一片,他嘴唇哆嗦着,指着车轮的方向,话都说不完整了:“有、有个人……倒在、倒在车轮前面了……”
赵承溪听到这话,好奇地探出头去,春桃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见车轮旁的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人,看穿着像是个普通的路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赵承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春桃身后缩了缩。
春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边紧紧抱住赵承溪,一边看向车夫:“还愣着干什么?快看看人怎么样了!去叫官差!”
车夫如梦初醒,刚要应声,地上的人却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声呻吟让紧绷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却也让春桃更加警惕。她盯着那人,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会给这次苏府之行带来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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