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玄铁初鸣(下)
“咔。”
一声极轻微的、枯枝被踩断的脆响,在万籁俱寂的骊山北麓格外清晰。
苏岩像受惊的狸猫,瞬间将身体完全缩回阴影,连呼吸都屏住。冷汗几乎在刹那间再次布满他的背脊。不是因为夜风刺骨,而是因为那脚步声和低语声,竟去而复返,而且更近了!
“大人,就是前面那处新挖的岔道口。” 谄媚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邀功的急切,“白日里封的土还是湿的,小的特意留了个不起眼的缝儿……”
“嗯。” 那尖细的嗓音不置可否,脚步声却径直朝着苏岩藏身的这条劳工通道而来。
是徐福和他的心腹!他们竟然想夜探被封存的玄铁石壁所在的墓道段!
苏岩的心沉到了谷底。方才听到他们提及“盯紧苏岩”时,他还存着一丝侥幸,以为对方只是远观,不会立刻冒险亲临。没想到这位以“谨慎”、“仙风道骨”闻名的方士之首,对“地宝”的贪欲竟如此炽烈,一刻也等不得。
脚步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将通道转角处的土壁映亮。苏岩退无可退,这条堆放残破陶片的凹坑是他唯一的遮蔽,若对方走到近前,必然暴露无遗。他目光急扫,看到凹坑深处,几块巨大的、崩裂的墓石下方,似乎有一个因白日仓促施工形成的狭窄空隙,勉强可容一人侧身挤入。
没有时间犹豫。苏岩咬紧牙关,以最小的动作幅度,泥鳅般滑入那石隙之中。碎石硌着后背,尘土簌簌落下,呛入鼻喉,他死死忍住咳嗽的冲动,将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岩石上。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两双靴子停在了凹坑边缘。火把的光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投在对面土壁上。
“就是这儿?” 徐福的声音就在咫尺之外,苏岩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混合了丹砂、硫磺和某种奇异香料的味道。
“正是,大人。那怪石就在里面三十丈,拐过两个弯就是。这段新开的岔道还没上顶板,您千万小……”
“啰嗦。” 徐福打断心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的兴奋,“你在外面守着,机灵点。若有巡逻过来,学三声鹧鸪叫。”
“小人明白!”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只有一人,轻盈而迅捷,迅速消失在通往第三层墓道深处的黑暗中。那名心腹则紧张地踱步到通道口附近,警惕地张望。
石隙中的苏岩,心念电转。徐福进去了!他要去亲眼查看玄铁!以那石壁的神异,若徐福也有什么非常手段,会不会也触发“玄女”的回应?若玄女将那些关于“记录”、“评估”、“重置”的骇人信息也告知徐福……后果不堪设想!
徐福此人,精于炼丹方术,更精于揣摩帝心。始皇帝渴求长生,畏惧死亡,徐福便屡次上书言海外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居有仙人,可得不死药。为证其言,他网罗天下奇人异士,搜求古怪方物。这骊山“地宝”若落在他手中,会被他说成什么?是“天成瑞石,内蕴长生之机”?还是“地脉灵髓,可炼不死仙丹”?无论哪种,都必将引得始皇倾举国之力来攫取、来研究!届时,玄铁的秘密还能保住吗?那冰冷的“非干预原则”和“重置”警告,会被如何解读和利用?
更可怕的是,徐福及其背后的方士集团,与以蒙毅、李斯等为代表的务实法吏集团素来不睦。若玄铁成为新的权力角斗场,牵连进去的,绝不仅仅是这块石头本身。工地上这数十万役夫、刑徒,乃至天下刚刚经历战火、渴望喘息的黎民,恐怕都会被卷进新的漩涡。
不行!必须阻止他,至少……不能让他轻易得手!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苏岩脑中迅速成形。他轻轻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目光投向凹坑外那个不断张望的徐福心腹。此人显然不会武艺,只是个体格稍壮的仆役,心神全在防备外来的巡逻队上。
苏岩悄无声息地从石隙中滑出,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影子。他顺手从地上摸起半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掂了掂。然后,他看准那心腹转身背对通道口、向外张望的瞬间,猛地从阴影中窜出!
速度快如离弦之箭!那心腹只觉后颈一阵恶风袭来,还没等回头,一块冰冷坚硬的东西已经狠狠抵在了他的喉结下方,同时,一只铁钳般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将一声惊呼死死闷了回去。
“别动,别出声。” 苏岩贴在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心腹浑身僵硬,吓得魂飞魄散,只能拼命眨眼表示顺从。
“现在,学鹧鸪叫,三声。叫得像一点,让你家大人以为有巡逻队靠近。” 苏岩手中的陶片又抵紧了一分,锋利的边缘几乎要割破皮肤。
心腹不敢怠慢,憋着气,努力模仿鸟叫:“咕——咕——咕——” 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虽不甚完美,但在寂静的深夜,足以乱真。
通道深处,徐福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苏岩立刻拖着心腹,快速退入旁边一条堆放杂物的更小的岔道,隐入一堆腐烂的麻绳和废弃木械之后。他依旧死死制住对方,陶片不离要害。
几个呼吸后,一道人影如轻烟般从主通道掠出,正是徐福。他身着深褐色麻布便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和恼怒,迅速扫视空荡荡的通道口。
“废物!人呢?” 他低声喝问,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那心腹被苏岩捂着嘴,无法回答,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徐福何等机警,立刻意识到不对。他并不靠近,反而警惕地后退半步,右手悄然缩入袖中,显然握住了某种武器或暗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通道口每一个阴影角落。
“藏头露尾的鼠辈,出来!” 他冷声道,声音在通道中激起轻微回响。
苏岩心知骗不过去了。他心思急转,猛地将手中制住的心腹朝徐福的方向用力一推,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向岔道深处疾退!
“哎哟!” 心腹踉跄扑出,撞向徐福。
徐福侧身闪开,看都没看瘫软在地的心腹,目光瞬间锁定了苏岩退入的那条黑暗岔道。他冷哼一声,袖中寒光一闪,一枚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光泽的钢针已扣在指间,但似乎顾及此处仍在陵区,投鼠忌器,没有立刻发出。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徐福对瘫软的心腹低吼一声,自己率先提气,身形飘忽,朝着岔道追去。那心腹连滚爬爬地跟上。
岔道狭窄曲折,堆满杂物,且是死路!苏岩对此地了如指掌,白日绘图时早已将每条岔道、每个坑洞记在心中。他并非盲目乱逃,而是有目的地冲向岔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因渗水严重而暂时废弃的竖井探洞,深约四五丈,底部是乱石和积水,但井壁有当年探矿时留下的简陋脚蹬。
苏岩冲到井边,毫不犹豫,抓住一根垂在井口的旧绳索,敏捷地向下滑去。井壁潮湿滑腻,带着浓浓的土腥味和铁锈味。
上方,徐福已然追到井口,看到晃动的绳索和下方隐约的人影,眼中寒光大盛。“小子,看你往哪逃!” 他不再犹豫,袖中钢针化为一点寒星,悄无声息地射向绳索!
“嗤”的一声轻响,绳索应声而断!
正下滑到一半的苏岩,只觉得手中一轻,身体骤然失重,向下坠去!他临危不乱,双脚猛地蹬向井壁,双手拼命向两侧抓挠,终于在坠落一丈多后,手指抠进了一道岩石缝隙,强行止住了坠势,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臂剧痛,十指瞬间被粗糙的岩石磨得鲜血淋漓。
上方,徐福的脸出现在井口边缘,背着星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冷冰冰地俯视下来。
“好身手,好机变。” 徐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来你不是普通的役夫工师。墨家余孽?还是……别的什么人?对这‘地宝’如此上心,连命都不要了?”
苏岩悬挂在井壁上,喘着粗气,仰头与他对视,沉默不语。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下方积水中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不说话?” 徐福轻笑一声,“无妨。待我将你擒住,交给军法吏,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私闯皇陵重地,夜会诡秘,形迹可疑……足够你死上十次了。至于那‘地宝’……”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志在必得,“自有陛下的方士来处置,轮不到你操心。”
话音未落,徐福竟也抓住井口边缘,准备下来擒拿!他身手矫健,显然也非寻常方士。
苏岩心中冰凉。绝不能被擒!一旦落入徐福或军法吏手中,严刑拷打之下,玄铁的秘密未必保得住,自己生死事小,若因此引发不可预知的灾祸,如何对得起师父嘱托,对得起墨家“利天下”的信念?
他目光急扫下方。井底乱石中,积水反射着微弱的、不知从何处渗下的天光。忽然,他瞥见积水边缘,靠近井壁的角落,似乎有一个不大的凹陷,像是个小小的溶蚀孔洞。
拼了!
就在徐福下滑到一半时,苏岩猛地松手!
“想寻死?” 徐福一惊,下意识以为苏岩要坠井自尽。
然而苏岩在下坠的瞬间,腰腹用力,凌空扭转身形,看准那处孔洞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双脚精准地蹬踏上去!
“砰!” 一声闷响,下坠之力被抵消大半,苏岩就势向前一扑,半个身子狼狈地滚进了那个潮湿的、仅能容身的孔洞之中。碎石和积水溅了一身。
几乎同时,徐福也已落到井底,积水没及脚踝。他迅速环顾,立刻发现了缩进孔洞的苏岩。
“哼,瓮中之鳖。” 徐福袖中再次寒光闪动,一步步逼近。这孔洞太浅,根本无处可躲。
苏岩背靠冰冷的石壁,手指在身后湿滑的泥土中无意识地抓挠,心中一片绝望。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就在徐福距离孔洞仅剩三步,手指微抬,准备发射钢针的刹那——
异变陡生!
苏岩背后的石壁,那看似普通岩石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震颤!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冰冷的信息流,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倏然扩散,掠过他的意识:
【检测到接触者生命体征危急……检测到第二智慧生命体接近……带有恶意意图……启动最低限度环境干涉协议(残损条款)……】
什么?苏岩猛地瞪大眼睛。
徐福也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脚步微微一滞,警惕地看向苏岩身后的石壁。
下一刻,井底那些原本平静的积水,毫无征兆地开始震荡、旋转!不是水流带动,而是仿佛积水本身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搅动!更诡异的是,井壁上的渗水速度骤然加快,无数细密的水珠从岩缝中沁出、汇聚,竟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朦胧的、缓慢旋转的水雾!
徐福脸色大变:“妖术?!” 他不再犹豫,手中幽蓝钢针疾射而出,直取苏岩面门!
然而,那钢针射入旋转的水雾范围,速度竟肉眼可见地减缓、偏移,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而粘稠的墙壁,最终“叮”的一声,无力地掉落在苏岩脚边的积水中。
徐福骇然,连连后退,手中又扣住了几枚不同的暗器,但看着那越来越浓、缓缓向他飘来的诡异水雾,眼中首次露出了惊惧之色。他是方士,信鬼神,但也惧未知。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警告:能量过低……环境干涉无法持久……建议接触者立即脱离……】 冰冷的提示再次掠过苏岩脑海。
苏岩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玄铁(或者说,是玄铁延伸到此地的某种微弱影响)在帮他!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办到的,但这无疑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他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趁着徐福被诡异水雾所慑、惊疑不定的瞬间,猛地从孔洞中窜出,不顾一切地扑向井壁另一侧——那里有一段坍塌形成的、可以攀爬的斜坡!
徐福见状,怒喝一声,挥袖打散一片飘到面前的水雾(水雾似乎并无攻击性,只是阻挡视线和迟滞动作),就要追击。但那水雾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再次聚拢,始终萦绕在他与苏岩之间。
苏岩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鲜血混着泥水,染红了岩石。下方的徐福几次想绕过水雾,或是发射暗器,都被那看似稀薄却异常“粘稠”的水雾干扰,无一奏效。他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终于,苏岩爬到了接近井口的位置,抓住了那半截断掉的绳索。他回头看了一眼下方被朦胧水雾隐约包裹、身影扭曲的徐福,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翻上井口,跌入外面的岔道黑暗中。
他不敢停留,辨明方向,朝着与劳工营区相反、通往骊山更偏僻后山的废弃矿道方向,跌跌撞撞地逃去。身后,并未传来追击的脚步声。徐福似乎被那井底的异象彻底拖住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叶火烧般疼痛,眼前阵阵发黑,苏岩才敢靠着一处山岩停下,剧烈喘息。他瘫坐在地,抬起血肉模糊的双手,看着滴落的血珠,又望向远处骊山工地上那连绵的灯火,心中后怕与震撼交织。
玄铁……不仅会“记录”和“说话”,竟然还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现实环境?虽然看起来威力有限且消耗巨大,但这已经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它究竟是什么?那所谓的“最低限度环境干涉协议”,又是什么?
徐福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夜之事,他必然会以更隐秘、更狠毒的方式报复,也会更加疯狂地想要得到玄铁的秘密。
前路,危机四伏。
苏岩从怀中摸出那枚救了他两次的青铜矩尺。尺身冰凉,沾着他的血,在微弱的星光下,那些古老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默默诉说着跨越时空的沉重。
他将矩尺紧紧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坚硬的触感,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来自师父、来自墨家先辈的勇气。
不能退缩。
玄铁的秘密关乎的,可能远不止个人生死,甚至不止一朝一代。徐福的贪婪、始皇的欲望、帝国的兴衰……在这可能决定文明“存档”还是“重置”的星空目光下,都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危险。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保住玄铁的秘密,至少,不能让它落入只会用它来求长生、固权位的人手中。
师父,您说的“看清不能见之物”,弟子看见了。它比想象中更庞大,更冰冷,也更……需要有人去理解,去应对。
苏岩挣扎着站起身,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了双手的伤口。他最后望了一眼骊山工地那象征无上权力与庞大野心的灯火海洋,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骊山更深、更暗的荒僻野岭。
那里有墨家先辈早年勘探时留下的一些隐秘痕迹,或许能找到暂时的栖身之所,再从长计议。
夜色如墨,吞没了他孤独而坚定的身影。
而在那幽深的井底,诡异的水雾早已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徐福站在积水中,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捡起那枚掉落的幽蓝钢针,又看了看苏岩逃走的井口,最后,目光落在那曾传出震颤的石壁上,眼中闪烁着极度贪婪、惊惧与疯狂混杂的光芒。
“天地灵物……竟能护主?” 他低声自语,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珍贵。苏岩……墨家小子……咱们,来日方长。”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仿佛刚才的狼狈从未发生。
“走,回去。” 他对终于连滚爬爬下来的心腹淡淡道,“今夜之事,若有一字泄露,你知道后果。”
“小人不敢!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心腹吓得魂不附体。
两人悄然离开井底,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墓道阴影中。
第三层墓道深处,那块青黑色的玄铁石壁,在绝对黑暗中,内部纹理依旧在缓慢流转,冰冷地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能量水平,又微不可察地降低了一丝。
【记录更新:接触者γ-苏岩,遭遇本地文明内部冲突,使用紧急协议脱离。行为模式数据补充:具备较高生存韧性及主动探索倾向。观察继续。】
星空无言,大地沉默。一颗来自远古的“种子”引发的涟漪,正在历史的暗河中,悄然扩散开来。
(第一章 完)
【下卷预告:薪火初燃】
苏岩遁入骊山荒野,于墨家先辈遗留的隐秘洞窟中安身。他开始系统整理从玄铁处获得的信息,结合墨家典籍与自身观察,撰写《墨陨新编》初稿。同时,徐福的搜捕网悄然撒开,骊山内外,暗流汹涌。而咸阳宫中,始皇帝对长生的渴求日益炽烈,徐福的一纸密奏,即将掀起新的波澜……

![[星火纪元骊山玄铁]后续大结局更新+番外](http://image-cdn.iyykj.cn/0905/d864314b9cee8669d87be43e3b8a7d15a8e0719245c215-m61gFG_fw480webp.jpg)

![[世子想让我给他做妾,可我是男人]后续大结局更新+番外_顾承允宋听云小说免费在线阅读-爱八小说](https://image-cdn.iyykj.cn/2408/5d885dc0f98d25473db07c8255c774b4.jpg)
![[我乃前朝贵妃,却成了暴君的宠妃]最新后续章节在线阅读-爱八小说](https://image-cdn.iyykj.cn/2408/8ad0363b12ec6db6645d2a24f011594c.jpg)
![[爸妈润了,我笑了]后续完整大结局-爱八小说](https://image-cdn.iyykj.cn/2408/66bd037a3be31b3d4a6d5e71f2bcc150.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