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坊的夜,似乎永远比别人来得早些,也稠些。
暮色刚刚舔上楚都郢城最高的飞檐,坊内的红纱灯笼便一盏接一盏地亮了,晕开一团团暧昧的、仿佛掺了蜜和脂粉的昏黄。丝竹声从那些虚掩的雕花门扉里飘出来,缠着女子痴痴的笑和男人含混的劝酒声,织成一张柔软的网,轻易就能网住人的骨头,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唯独我这间位于坊内最深处、临着冷僻后巷的小阁楼,安静得格格不入。
窗半开着,灌进来的是初秋带着凉意的夜风,吹散了屋内若有若无的劣质熏香。桌上摊着几卷边缘磨损的旧书,一方廉价的砚台,墨已干涸。我坐在铜镜前,镜面昏黄,映出一张模糊的脸。这张脸,在这里有个名字,叫“阿凝”,一个沉默寡言、容貌只算清秀、总待在角落的杂役使女。
可此刻,镜中人的眼神,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
手指抚过镜面,触感冰凉。这张脸,是我自己用草药和手法,一点点修饰出来的。磨钝了原本过于鲜明的轮廓,压下了眉眼的锋芒,甚至常年维持着一种微微瑟缩的神态。真正的脸,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只记得一些破碎的、染血的画面,女人凄厉的惨叫,晃动颠簸的黑暗,还有一双温暖却颤抖的手,死死抱着我……那是云姑的手。
她是魏国先皇后沈氏的贴身侍女,也是把我从尸山血海里偷出来的人。她带我逃,一路躲藏,最后藏进了这永夜坊,魏国安插在楚国最深处的一颗钉子。这里的老鸨,坊里的几个“头牌”,甚至不起眼的龟奴,都可能是我“同僚”。我们各自扮演着角色,用美色、金钱、秘密,编织着情报的网。
而我,阿凝,一个看似最底层的存在,是这张网上最不起眼,却可能最致命的一个节点。因为我不接客,不陪笑,只做些粗活,也因此……有更多机会,看到、听到一些“意外”的东西。
比如今夜。
楚国的太子,楚琰,来了永夜坊。他极少亲临这种地方,即便来,也隐秘。但我们的耳目,还是捕捉到了风声。他进了“听雪阁”,见的是一个从北边来的、身份微妙的胡商。
我没资格近前伺候,但我知道听雪阁东侧厢房的房梁之上,有一处极隐蔽的视野,透过一道细微的板材缝隙,能窥见下方内室一角。那是我花了一年时间,才确定并摸清的“眼”。
夜行衣紧贴着皮肤,冰凉柔韧。我像一只真正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滑过永夜坊复杂的屋檐阴影,避开偶尔走过的护院和醉醺醺的客人。听雪阁灯火通明,丝竹声更盛,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我绕到背光处,指间扣住墙壁上几乎看不见的凸起,腰腹发力,轻盈地翻上檐角,再如一滴墨汁滑入阴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那根熟悉的横梁上。
下方,酒宴正酣。胡商粗豪的笑声,女子娇媚的劝酒声,觥筹交错。我的目光,却牢牢锁在背对着我这个方向的主位上。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即使在喧闹暖昧的光线下,背脊也挺直如松,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清冷。楚琰。楚国那位以冷峻铁腕闻名的储君。
他们似乎在谈论今年的皮货和马匹交易,言语间夹杂着对边境互市政策的试探。胡商言语恭维,却暗藏机锋。楚琰的话不多,偶尔几句,嗓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总能将对方暗藏的刺轻轻挡回。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到最缓。梁上积着薄灰,混合着陈年木料和暗处灰尘的气味。下面飘上来的酒气脂粉香,腻得让人头晕。
就在我以为今夜或许无甚收获时,那胡商挥退了陪酒的歌姬。
内室静了一瞬。
胡商的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也变得不同:“殿下,北边……近来有些动向。魏王年迈,精力不济,国事多倚重丞相与大将军。只是,宫中似乎不太平……”
我的耳朵骤然竖紧,每一根神经都绷直了。
楚琰没有立刻回应。他端起面前的玉杯,缓缓饮了一口。侧脸在灯影下显得轮廓分明,下颌线绷着一种冷硬的弧度。
“哦?”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魏宫内闱之事,先生远在漠北,倒是灵通。”
胡商干笑一声:“小人走南闯北,无非是混口饭吃,道听途说罢了。只是听说,魏国那位皇后娘娘,并非今上原配,乃是继后。而先头那位皇后,十五年前生产时血崩而亡,一尸两命,实在可惜……”
我的手指猛地抠进了梁木的缝隙里,指甲几乎断裂。冰冷的木刺扎进皮肉,那细微的痛楚却压不住心底陡然翻涌上来的腥气。血……好多血……女人绝望的眼神……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楚琰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
“是是是,”胡商连忙应和,话锋却是一转,“只是这旧事,有时也关联着新局。听闻魏国此次主动提出和亲,欲将嫡公主嫁与殿下,以固秦晋之好,止戈休兵。这位嫡公主,正是如今这位皇后所出……”
和亲?嫡公主?
我的呼吸彻底窒住。坊间是有传言,楚魏边境摩擦多年,两国都有倦意,似乎有意议和。可和亲……如此突然?还是魏国主动提出?
“魏国诚意,本王知晓。”楚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这位嫡公主,据说深居简出,鲜少露面。魏国如此急切,倒让本王有些好奇了。”
胡商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小人还听闻一个极隐秘的说法……都说当年先皇后怀的是双胎,生产时虽遭遇不测,但未必就……全都夭折了……”
嗡的一声,我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梁木粗糙的纹理在掌心无限放大,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椎爬升。双胎?未必全都夭折?
是谁?云姑从未说过!她只告诉我,我是先皇后用命换来的孩子,是魏国真正的嫡血,身负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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