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在回春堂的门槛上,温凉依旧躺在竹椅里,胸口搁着那朵半开的玉兰,素白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街上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方才那场冲突仿佛从未发生。只是偶尔有路人经过医馆时,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朝里张望一眼——目光里多了几分敬畏,也多了几分好奇。
温凉浑然不觉,或者说浑然不在意。
他闭着眼,鼻尖萦绕着玉兰淡淡的香气,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卖花小姑娘的花篮此刻就搁在诊桌旁,各色花朵杂乱地堆在一起,刚才被他随手拎进来后便没再动过。此刻阳光斜斜照进篮子,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
温凉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就在那一篮子杂乱的花枝深处,有极细微的“嗒”声——不是花瓣碰撞的柔软声响,而是某种更坚硬、更规则的东西。
他睁开眼,坐起身,随手将玉兰别在衣襟上,然后慢悠悠地走到诊桌旁,俯身去看那花篮。
花朵确实杂乱无章,都是些常见的品种:玉兰、海棠、梨花、丁香……还有些叫不出名的野花,想来是小姑娘从城外山野采来的。
温凉伸出两根手指,在花枝间轻轻拨弄。
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精准地避开了所有花瓣,只在枝干间游走。片刻,他的手指停在了一束玉兰花的根部——那里用细麻绳捆扎得格外紧密,麻绳打了个精巧的结,结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温凉盯着那个结看了三息。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饶有兴致的、仿佛发现什么有趣玩具的笑容。
他解开麻绳,花束散开,露出藏在最中心的一样东西——不是花,而是一截约莫三寸长的竹管。竹管通体墨绿,质地细腻,表面用极细的银丝嵌出云纹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温凉将竹管捏在指间,掂了掂分量,又凑到鼻端轻嗅。
没有花香,只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像是深山寒潭的水汽,又像是某种特殊的药香。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
竹管的两端都用蜡封死,封口处各有一个小小的、凸起的印记。温凉用指尖摩挲着其中一个印记——那是一个篆体的“苏”字。
苏府。
温凉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张苍白清俊、病骨支离的脸。
那个总是咳嗽的白衣公子,那个丫鬟口中服用了“海外丹药”后病情加重的苏府少主,那个离去时眼中带着审视与考量的病弱美人。
他将竹管在掌心转了两圈,然后收入袖中。
刚做完这个动作,医馆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温大夫!温大夫在吗?”
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娇憨。
温凉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急匆匆跑进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梳着双丫髻,一双杏眼灵动有神,此刻却写满了焦急。
是百草堂的大小姐,林婉儿。
林婉儿冲进医馆,一眼看见温凉,顿时眼睛一亮:“温大夫!可找到您了!快、快跟我走一趟!”
温凉不慌不忙地重新坐回竹椅,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问:“林姑娘何事如此着急?”
“是我爹!”林婉儿急道,“方才来了个怪病人,浑身发黑,口吐白沫,我爹用了解毒丹、清心散都不见好,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我爹说这毒蹊跷得很,怕是只有您能解!”
温凉挑眉:“令尊林掌柜的医术在云停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连他都解不了的毒?”
“所以才说怪嘛!”林婉儿跺了跺脚,“温大夫,您就别问了,快随我去看看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她说着就要来拉温凉的袖子。
温凉轻轻一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起身道:“既如此,便去瞧瞧。”
他顺手将折扇别在腰间,又俯身从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紫檀木盒,揣入怀中,这才跟着林婉儿出了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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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堂在城东,离回春堂隔着三条街。
温凉不紧不慢地走着,林婉儿却急得不行,几次回头催他:“温大夫,您快些!”
“急不得,”温凉摇着头,“越是急症,越要稳。林姑娘,你且与我说说,那病人是什么模样?何时发病?发病前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林婉儿一边快步走一边回忆:“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穿着粗布衣裳,像是城外来的农户。晌午过后来的,说是肚子疼,我爹给他诊了脉,开了剂理气散。谁知药才煎好,他喝下去不到半刻钟,就开始浑身发黑,接着就口吐白沫倒下了!”
“理气散?”温凉脚步微顿,“方子里都有什么?”
“就是寻常的方子,陈皮、枳实、木香……”林婉儿掰着手指头数,“哦对了,还加了一味延胡索,因为他说疼得厉害。”
温凉“唔”了一声,不再多问。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百草堂。只见药铺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里面传来林掌柜焦急的声音:“让开些!都让开些!别堵着门!”
温凉拨开人群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地上躺着个汉子,果然如林婉儿所说,面色漆黑如墨,口角白沫汩汩,气息已十分微弱。林掌柜蹲在一旁,额头冒汗,手里银针颤抖,显然已束手无策。
“温大夫!”林掌柜看见温凉,如见救星,“您快来看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凉蹲下身,先探了探汉子的脉搏——脉象混乱如麻,时急时缓,时强时弱。他又翻开汉子的眼皮,瞳孔已有些涣散。
“他喝的药渣还在吗?”温凉问。
“在!在!”林婉儿赶紧从后堂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残渣。
温凉接过来,也不用勺子,只伸出食指在药渣表面轻轻一抹,然后凑到鼻端。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如何?”林掌柜紧张地问。
温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林婉儿:“林姑娘,方才你说,令尊在方子里加了一味延胡索?”
“是、是啊。”林婉儿点头。
“药柜里的延胡索,可否取来给我看看?”
林婉儿赶紧跑去药柜,从标着“延胡索”的抽屉里抓出一小把药材,递给温凉。
温凉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
“这不是延胡索。”他平静地说。
“什么?!”林掌柜和林婉儿同时惊呼。
温凉将手中的药材摊在掌心。那药材呈不规则的扁球形,表面黄褐色,有细密的皱纹,乍一看确实与延胡索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夏天无,”温凉道,“外形与延胡索酷似,药性却截然不同。延胡索活血行气,夏天无却有毒,尤其不能与陈皮、枳实同用——这三味药若合在一起,便是一剂‘阎王帖’。”
林掌柜脸色煞白:“这、这怎么可能……我百草堂进药向来谨慎,怎会出这种差错……”
温凉站起身,环视药铺:“林掌柜,近日可有人动过你的药柜?”
林掌柜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昨日……昨日苏府的人来采购药材,说是府上要配制一批养生丸,采购的量不小,好几个伙计在药柜前忙活了半天……”
“苏府。”温凉重复了一遍,眸色深了深。
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怀中取出那个紫檀木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九枚长短不一的金针,针身上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
温凉取出一枚三寸长的金针,在汉子胸口膻中穴轻轻刺入。
金针入肉三分,温凉的手指稳如磐石。他捻动针尾,动作极慢,仿佛在拨动一根琴弦。
随着他的动作,汉子脸上的黑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林掌柜看得目不转睛,喃喃道:“这是……金针渡穴?温大夫,您竟会这门绝技?”
温凉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捻动金针。片刻,他又取出两枚金针,分别刺入汉子的合谷、内关两穴。
三针齐下,汉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上的黑色褪去大半,只是仍昏迷不醒。
温凉收起金针,从药柜里抓了几味药材——黄芩、黄连、甘草、生姜,分量拿捏得极准,甚至不用秤。
“煎成汤,分三次喂下,两个时辰一次。”他将配好的药递给林婉儿,“今夜子时之前,他应该能醒。”
林婉儿如获至宝般接过,连连点头:“多谢温大夫!多谢温大夫!”
温凉摆摆手,又看向林掌柜:“林掌柜,药柜里的夏天无,最好全部清理掉。另外……”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近日若再有苏府的人来,多留个心眼。”
林掌柜神色一凛,郑重点头:“我明白了。”
温凉不再多言,转身走出百草堂。
门外夕阳已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重新将折扇握在手中,轻轻摇动,青衫在晚风里微微拂动。
街对面,茶肆二楼,那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依旧坐在窗边。
他看着温凉离去的背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金针渡穴……”青衣人低声自语,“温家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正是方才温凉打伤张少爷的那枚。
铜钱边缘还沾着一点血迹。
青衣人用指尖摩挲着铜钱上的纹路,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游戏才刚刚开始,温公子。”
“你可别让我失望。”
---
温凉回到回春堂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没有点灯,只是坐在昏暗的医馆里,将袖中那截墨绿竹管取了出来,放在掌心细细端详。
竹管两端的蜡封完好,那个篆体的“苏”字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温凉用指尖在蜡封上轻轻敲了敲,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枚玉质的扇坠——正是那个葫芦状的羊脂玉坠。他将扇坠底端对准竹管一端的蜡封,轻轻一按。
“咔。”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
蜡封竟自行融化,露出竹管中空的内里。
温凉将竹管倾斜,一卷极薄的绢帛从管中滑出,落在他掌心。
绢帛不过巴掌大小,质地却异常柔韧,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温凉展开绢帛,借着窗外最后的天光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微微收缩。
绢帛上写的不是什么机密情报,也不是什么阴谋计划。
而是一张药方。
一张治疗先天心脉缺损、兼有寒毒侵体的药方。
方子开得极其精妙,用药之大胆、配伍之奇诡,堪称鬼斧神工。许多药材都是世间罕有,甚至有几味,温凉只在温家的古籍中见过记载。
但真正让温凉动容的,是方子末尾的一行小字:
“此方需以‘赤晶蜜’为引,三厘入药,不可多,亦不可少。然赤晶蜜产自南疆绝地,十年方得一两,世间存量,不足三钱。”
温凉盯着这行字,久久不语。
赤晶蜜。
正是他今日开给那位苏府公子的药引。
世间存量不足三钱的东西,他随手就给了出去。
而对方,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给了我什么。
温凉将绢帛重新卷好,塞回竹管,蜡封竟自行恢复如初。
他将竹管搁在诊桌上,背靠着椅背,闭上眼。
暮色彻底笼罩了云停城,医馆内一片昏暗。只有窗外偶尔经过的行人脚步声,和远处观云楼隐约传来的丝竹声。
许久,温凉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医馆里格外清晰。
“苏清绝……”他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带着三分玩味,七分期待,“你这病弱美人,倒真是……有趣得紧。”
他睁开眼,眸中再无平日的慵懒温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的光。
仿佛沉睡的雄狮,终于睁开了眼睛。

医馆外,更夫敲响了初更的梆子。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吆喝声在夜色中回荡。
温凉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涌入,带着春夜的微凉和梨花的残香。
他望着远处苏府方向隐约可见的灯火,手中折扇“唰”地展开,在胸前轻轻摇动。
扇面上的银线云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既然你要玩,”温凉唇角勾起一抹笑,“那我便陪你,好好玩一局。”
话音落,扇合。
夜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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