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的国营百货大楼,是这个年代最热闹的地界。
还没进门,一股混合着雪花膏香气、的确良布料味儿和人群汗味儿的热浪就扑面而来。门口挂着厚重的棉门帘,人进人出,门帘被掀起又落下,带起一阵阵凉风。
苏婉婉牵着顾安的小手,站在大楼门口。
她这一身红裙子太扎眼了,像是灰扑扑的素描画里突然滴落了一滴鲜红的朱砂。过往的行人,无论是穿着中山装的干部,还是穿着工装的工人,眼神都会在她身上打个转。
那种惊艳,根本藏不住。
顾安缩了缩脖子,小手在苏婉婉掌心里也是汗津津的。他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只觉得周围的人都高高在上的,那个穿着制服的门卫看起来比大院里的赵叔叔还凶。
“把背挺直了。”
苏婉婉捏了捏他的掌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让人安心的力量,“咱们是来花钱的上帝,不是来要饭的,怕什么?”
顾安虽然不懂什么叫上帝,但看着婶婶那副昂着下巴、像只骄傲孔雀的模样,心里莫名就有了底气,用力点了点头,挺起了那个瘦弱的小胸脯。
苏婉婉满意地勾了勾嘴角,踩着那双半新的小皮鞋,嗒嗒嗒地走了进去。
她熟门熟路地直奔一楼的日化柜台。
玻璃柜台后面,那个烫着卷发、涂着红指甲的售货员正跟旁边的同事嗑瓜子聊天,眼皮都不抬一下。这年头,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可是金饭碗,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
苏婉婉也不恼。
她伸出那只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指,在那擦得锃亮的玻璃台面上轻轻点了点。
“同志,那瓶友谊牌雪花膏,那盒谢馥春的鸭蛋粉,还有那个——”
苏婉婉的手指一转,指向了柜台最上面那个包装精美的蓝色铁盒,“那盒进口的珍珠霜,都给我拿出来看看。”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听得旁边几个买肥皂的大老爷们骨头都酥了一半。
那嗑瓜子的售货员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她先是扫了一眼苏婉婉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眼里闪过一丝嫉妒,随后目光又落在苏婉婉并没有带手表的空手腕上,嘴角撇了撇。
“看什么看?那珍珠霜可是上海那边过来的紧俏货,一盒就要五块钱,还得要外汇券。”
售货员翻了个白眼,瓜子皮吐在脚边的痰盂里,“碰坏了你赔得起吗?没钱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后面排队的人多着呢。”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大妈也跟着嘀咕。
“就是,这一看就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媳妇,跑这儿来过眼瘾来了。”
“五块钱?赶上我那口子七八天的工资了,谁舍得买那玩意儿擦脸啊。”
苏婉婉像是没听见那些闲言碎语。
她慢条斯理地打开那个一直挎在胳膊上的黑色小皮包。
皮包不大,但做工精致。她两根手指夹住皮包的内层,往外轻轻一抽。
一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大团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拍在了玻璃柜台上。
啪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在嘈杂的百货大楼里不算大,但在那个售货员耳朵里,比过年的鞭炮还要响亮。
原本还在指指点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
那厚度,少说也有二三百块!
在这个人均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一笔巨款。
“够了吗?”
苏婉婉歪着头,脸上带着那种天真又无辜的笑,“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
售货员愣了两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变戏法一样,那股子不耐烦和轻视还没来得及退下去,谄媚的笑就已经堆了上来,整张脸看起来滑稽得很。
“哎哟!够了够了!看来这位女同志是个识货的行家啊!”
售货员手里的瓜子也不磕了,腰板也挺直了,手脚麻利地把苏婉婉点的那些东西全都拿了出来,甚至还贴心地找了个漂亮的网兜给装好。
“您看看,这珍珠霜可是好东西,用了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刚才是我眼拙,您别介意,我这就给您开票!”
苏婉婉也没跟她计较,接过网兜,顺手塞了一颗大白兔奶糖给旁边看傻眼的顾安。
“记住了,小安。”
苏婉婉一边把找回来的零钱随意往包里一塞,一边漫不经心地教育道,“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问题。要是有人给你甩脸子,那一定是你钱没砸够。”
顾安似懂非懂地把糖含在嘴里,只觉得今天的婶婶,简直威风得像个大将军。
买完了化妆品,苏婉婉又领着顾安直奔二楼的布料区。
一上楼,人更多了。
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在那儿挑挑选选,为了一尺布票斤斤计较。
苏婉婉一眼就相中了挂在最显眼位置的那块天蓝色毛呢布料。那颜色正,质地软,一看就是海那边进来的高级货,跟旁边那些灰蓝黑的粗布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她刚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布料的手感,旁边就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冷哼。
“哟,这不是婉婉吗?怎么,家里的衣服不够穿了?我看你那柜子都要塞不下了,还跑出来乱花钱。”
苏婉婉转头一看,正是阴魂不散的林翠花。
林翠花旁边还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那是她婆婆,也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刁钻老太婆。两人手里正扯着一块灰扑扑的粗棉布,正在跟售货员砍价,为了几分钱争得面红耳赤。
看着苏婉婉手里那网兜里的瓶瓶罐罐,再看看她正摸着的那块贵得吓人的毛呢,林翠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嫉妒像是一条毒蛇,在她心里疯狂乱窜。
“妈,你看,我就说顾医生家里这位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吧。”林翠花拽了拽她婆婆的袖子,故意把声音提得老高,“这一块布,顶咱们全家半年的口粮钱了。寒洲在医院累死累活,她在这一掷千金,这谁家媳妇敢这么败家啊?”
那老太太一听,三角眼一吊,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婉婉一眼,嘴里吐出一口唾沫星子。
“呸!这种女人要是进咱们赵家门,腿都给她打折!也就是顾家那小子心眼实,娶了个祖宗回去供着。我看啊,这就是个败家精!”
周围买布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在大伙儿朴素的观念里,勤俭持家才是美德,像苏婉婉这种行为,确实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苏婉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把手里的毛呢布料往怀里一揽,直接无视了那婆媳俩,对着布料区的售货员说道:“同志,这块布我要了,给我扯五米,我要做一身大衣,剩下的给这孩子做个小马甲。”
那售货员有些为难:“同志,这可是进口毛呢,光有钱和布票不行,这得要工业券,而且得是那种高级工业券,你有吗?”
听到这话,林翠花立马来了精神。
“听见没?还要工业券呢!那是你有钱就能买的吗?赶紧放下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林翠花幸灾乐祸地笑道,“婉婉啊,听嫂子一句劝,这就不是咱们这种人该用的东西。”
苏婉婉轻笑一声,眼神凉凉地扫过林翠花那张得意的脸。
“咱们这种人?嫂子,别乱攀亲戚,你是你,我是我。”
说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从那个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票证。
那票证不大,但这上面的红戳可是特殊的。
这是军区特供的高级工业券,只有顾寒洲这种级别的技术专家或者高级军官每个月才有那么一两张配额。
在这个年代,这就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售货员接过那张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钢印,态度立马变了,恭敬得不得了。
“哎呀,是军区总院那边的特供券啊!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给您量!”
苏婉婉把钱和券往柜台上一拍,转过头,对着脸色铁青的林翠花婆媳俩嫣然一笑。
“嫂子,你说得对,寒洲赚钱确实不容易。”
她顿了顿,声音清脆悦耳,“但他跟我说了,他赚钱就是给我花的。我要是不花,难道攒着给他以后找那个什么……红颜知己花?或者是像某些人一样,攒着钱给男人的前妻养孩子?”
这句话,简直就是把林翠花的脸皮扒下来往地上踩。
大院里谁不知道林翠花嫁给赵大军是当后妈的?还整天要把继子当亲儿子待,结果那赵小虎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翠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苏婉婉的手指都在抖,“你……你个泼妇!我要去部队告你!告你破坏团结!”
“去呗。”
苏婉婉接过售货员包好的布料,潇洒地转身,“你要是不去,我都看不起你。正好让大家评评理,我花自己男人的钱,犯了哪家的王法。”
说完,她牵起早就看呆了的顾安,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身后一群人羡慕的目光,和林翠花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出了百货大楼,苏婉婉并没有急着回家。
既然出来了,那就得把这戏做全套。
她带着顾安去了城里唯一一家西餐厅——“红房子”。
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里面流淌着轻柔的小提琴曲,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银光闪闪的刀叉。这里是老派绅士和归国华侨才来的地方,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顾安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小屁股只敢沾着椅子边。
苏婉婉却自在得很。
她拿起菜单,熟练地点了一份奶油焗饭,一份炸猪排,想了想,又给顾安点了一份香草冰淇淋。
“婶婶……这太贵了……”
顾安看着那个端上来的银色高脚杯里的冰淇淋,小声说道。他听到了隔壁桌结账,一顿饭花了十几块,吓得他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吃。”
苏婉婉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勺冰淇淋送到他嘴边,“记住这个味道。以后咱们还要吃更好的,玩更好的。你叔叔是大英雄,你以后也要有出息,别整天盯着那一亩三分地,眼皮子别那么浅。”
冰凉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那种从没体验过的美妙滋味,让顾安一下子红了眼圈。
他偷偷看了一眼正优雅切着猪排的苏婉婉。
此时此刻,那个曾经让他害怕的坏女人,好像真的变成了画报里的仙女。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谁要是敢说婶婶坏话,他就咬谁!
吃饱喝足,也是时候回大院了。
苏婉婉没去挤公交车,也没走路。

她在路边拦了一辆趴活儿的人力三轮车。
“师傅,去军区大院。”
苏婉婉指了指地上那大包小包的战利品,“这些东西都给我码好了,别压坏了。我有的是力气钱,你给我绕着大院的主路骑一圈,别太快,我要让东西晒晒太阳。”
晒太阳?
那三轮车夫虽然觉得这要求奇怪,但看着那一块钱的小费,立马乐开了花。
“好嘞!您坐稳了!”
于是,一辆装满了高级布料、进口化妆品、零食和各种稀罕物件的三轮车,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驶向了军区大院。
苏婉婉坐在车斗旁边的软垫上,手里拿着一把檀香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红裙飞扬,墨镜遮面,简直比那些港台电影里的明星还要有范儿。
三轮车慢悠悠地进了大院大门。
正是下班和放学的时间,大院的主路上人来人往。
“快看!那是谁啊?”
“好像是顾医生家的苏婉婉!”
“我的天,那一车是什么?那布料……那是全毛的吧?还有那个盒子,那是上海那边才有的点心吧?”
“这也太败家了吧!这一车得多少钱啊?”
议论声此起彼伏。
但这正是苏婉婉要的效果。
她就是要高调,就是要张扬。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顾寒洲宠她,顾家有钱,她苏婉婉在这个大院里,就是可以横着走。
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想欺负她孤儿寡母的人,都得掂量掂量。
三轮车一直骑到了自家的小院门口。
苏婉婉刚付了钱,正指挥着三轮车夫帮忙把东西往屋里搬,隔壁的门开了。
一身酒气的赵大军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光着膀子,肩膀上搭着条脏兮兮的毛巾,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浑浊不堪。
看到苏婉婉这一车的战利品,再看看苏婉婉那张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脸蛋,赵大军心里的那股子邪火和嫉妒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顾寒洲这种小白脸,更恨顾寒洲这种小白脸还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呸!”
赵大军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声音粗嘎难听,“败家娘们!买这么多东西,也不怕半夜遭贼!顾医生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眼神,黏腻腻的,直往苏婉婉胸口和大腿上瞟,恶心至极。
苏婉婉正在搬东西的手一顿。
她转过身,摘下墨镜,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却是一片冰冷,没有半点温度。
她没骂回去,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给赵大军。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女王在看路边的一坨狗屎,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小安,进屋。”
苏婉婉淡淡地说了一句。
顾安赶紧抱着一盒点心钻进了屋里。
苏婉婉紧随其后,当着赵大军的面,直接把那扇厚重的木门“砰”地一声甩上了。
门板震起的灰尘,差点扑了赵大军一脸。
“妈的!装什么清高!”赵大军在门外骂骂咧咧,“早晚有一天……”
门内,苏婉婉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污言秽语,冷冷一笑。
赵大军这种烂人,迟早要收拾,但今天不行,今天这出戏还没唱完呢。
她转身,看着满屋子的战利品,心情大好。
正准备把那块珍贵的毛呢布料收进柜子里,一张轻飘飘的纸片突然从布料的夹层里滑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苏婉婉弯腰捡起来。
那不是发票,也不是说明书。
那是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电报纸,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去的,或者是顾寒洲之前的旧物?
她疑惑地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任务提前结束,明日抵家。顾。”
苏婉婉的手猛地一抖,手里的电报纸差点没拿稳。
明日?
那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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