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莲儿点起烛火后便退下了。
姜雪宁靠在床头,吩咐说想静一静,让所有人都别来打扰。烛光在茜素红的帐子上投下摇曳的暗影,如同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绪。那药汁里大约有安神的成分,困意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可她不敢睡。
闭上眼,脑海中翻腾的却不是属于原主的、落水前后的模糊记忆,而是另一种更为清晰、更为可怖的画面——那是她作为“读者”时,曾在《宁安如梦》最后几十页里,随着文字构建出的、属于书中姜雪宁的终局。
起初只是零散的意象,随着精神放松,竟连缀成片,汹涌而来。
雨,冰冷的,无休无止的秋雨。
她(或者说,书里的那个她)跪在泥水里。地点像是一处废弃别院的天井,青石板缝隙里长满湿滑的青苔。身上的衣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单薄的夏衣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寒冷刺骨。头发散乱地黏在脸颊和脖颈,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合着别的什么——也许是泪,也许是从伤口渗出的血水。
面前站着三个人。
不,不是并排站着。他们以一种微妙而残忍的距离分布着。
左边,是燕临。
他披着玄色大氅,领口镶着暗金纹路,站在廊下干燥处。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将他与她隔开。他脸上没有少年时那种明亮到灼人的笑意,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阴鸷。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正是她当年送的那把,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在昏暗天光下泛着冷光。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件已经彻底打碎、再无价值的瓷器,只有厌弃,和某种更深沉的、近乎痛快的毁灭欲。
“求我?”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低沉,带着嘲弄,“姜雪宁,你当年玩弄我的真心时,可曾想过有今天?你一边对我说着‘只心悦你一人’,一边对谢危投怀送抱,甚至还想勾引张遮……你这颗心,到底剖开来是什么颜色?”
他向前走了一步,靴尖踏进雨里,溅起浑浊的水花。“我如今让你也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什么叫尊严尽丧。”他笑了笑,那笑容让她浑身发冷,“这院子,你喜欢吗?我为你精心准备的。你会在这里住很久,很久。”
中间偏右,是谢危。
他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薄唇。他站在稍远一些的假山旁,仿佛只是个路过的看客,与这场凌辱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月白色的衣袍纤尘不染,与这肮脏破败的庭院、与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格格不入。
他甚至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处虚无的雨线上,平静无波地开口,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燕世子,玩够了便处理干净。留着她,终究是个隐患。”他说得那样随意,就像在讨论如何处理一份多余的公文,或是碾死一只碍事的虫子。
然后,他才微微转眸,视线极其短暂地扫过她。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冷的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姜雪宁,你本可以做个有用的棋子,可惜太过贪心,也太过愚蠢。”他顿了顿,补充道,“看在你替我传递过几次消息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体面。”
体面?毒酒?白绫?她后来才知道,他口中的“体面”,是一杯穿肠烂肚的毒药,死状极惨。
最右边,几乎隐在廊柱阴影里的,是张遮。
他穿着绯色的官袍,颜色被雨水和天色浸得发暗,像凝固的血。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那是他一生恪守的刚正风骨。可他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指节泛白。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清明坚定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剧烈的痛苦、挣扎,以及……绝望。
他是唯一一个,眼中还对她残留着些许不同情绪的人。可那情绪救不了她,只会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她记得书中描写,张遮后来为了找到能证明她“或许并非主谋”的渺茫证据,私查卷宗,触怒天颜,最终被扣上罪名,革职下狱,判了斩立决。临刑前,他托狱卒带出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没能救她?还是对不起终究……对她动了心?
“放过我……”她听到自己(书中的自己)在哭求,声音嘶哑破碎,被雨声打得七零八落,“我知道错了……燕临,谢大人,张大人……求求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不要了……让我走,让我离开京城……”
她匍匐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泥水里。
回应她的,是燕临一声嗤笑。
是谢危淡漠转身时,衣袂拂过空气的微响。
是张遮最终别过脸去,那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动作。
然后,画面跳转。
是更深的夜,更破败的屋子。她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高烧,浑身疼痛。窗外风声呜咽,像鬼哭。嘴里是浓重的血腥味,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搅碎。那是谢危“赐”下的“体面”发作了。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一只老鼠从墙角蹿过。
真脏啊。
真疼啊。
真……不甘心啊。
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她贪慕虚荣,周旋不定,犯了所有“恶毒女配”该犯的错?就该被这样对待?那三个男人,难道就清白无辜?燕临的爱炽热到扭曲,谢危的利用冷静到残忍,张遮的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懦弱?
他们各自站在自己的立场,将她撕扯、利用、践踏,最后却都成了读者眼中的“意难平”或“美强惨”,只有她,是活该千刀万剐的毒妇。
黑暗最终吞噬了一切意识。
最后留在“读者”姜雪宁脑海中的,是书中最后一段冰冷的旁白:“三日后,收尸的婆子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瘫软在地。昔年名动京华、艳冠群芳的姜家二小姐,以最不堪的方式,结束了她荒唐又可悲的一生。此后京中茶馆说书人,偶尔还会提起这段香艳又惨烈的旧事,听客们嗑着瓜子,啐一口,骂一句:活该。”
……
“唔!”
床上的姜雪宁猛地抽搐了一下,从那些过于真切、仿佛亲历的幻象中挣脱出来,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寝衣贴在皮肤上,冰凉粘腻。
她剧烈地喘息着,伸手按住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毒发时的剧痛和濒死的窒息感。
不是幻象。
那是即将发生的“未来”。如果她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她姜雪宁的结局。
烛火“噼啪”爆开一个灯花,光线摇曳,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恐惧吗?
当然恐惧。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哪怕只是回忆,也足以让人战栗。
但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愤怒,以及被这愤怒淬炼出的冰冷决心。
她缓缓坐直身体,抹去额角的冷汗。指尖冰凉。
她不是那个只会哭求、任人摆布的书中姜雪宁。
她是来自现代,在不见血的商战中拼杀出来的姜雪宁。她精通人心算计,擅长谋局布势。她曾用一份份缜密的合同和谈判策略,为公司赢得数十亿的利益,也为自己挣来副总裁的权柄和尊重。
如今,这份权谋之心,将用在此处,用来求生。
“活该?”她对着空气,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锐利的弧度。
不。
她的命运,轮不到一本破书来裁定,轮不到那几个男人来审判,更轮不到那些看客来定义。

既然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让她提前看到了这血色的剧本——
那这老路,她一步也不会走!
燕临、谢危、张遮……书中那些高高在上、掌握她生死的男人们……
你们等着。
这一次,棋盘由我来摆,棋子由我来执。
尤其是你,燕临。
姜雪宁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火焰在她漆黑的瞳仁里跳动,映出一片幽深的寒光。
你将会是我破局的第一把刀,最锋利,也最听话的那一把。
从明天开始,不,从这一刻开始,“姜雪宁”的命运,正式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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