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与成长系列全本阅读_王浩赵凯章节阅读

江城的夜，被满城的霓虹灯切割成零碎的光影，明暗交错。从江城大学南门出去，拐过两条街，就能看见拾光的招牌。白底黑字，中间印着个简单的灯泡图案，在周遭花里胡哨的灯牌里，显得格外老派，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我站在门口，抬眼望了望那块招牌，嘴角不自觉弯了弯。思绪一晃，就想起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模样。

大二下学期，在学校论坛刷到拾光招兼职驻唱的帖子，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背着一把旧吉他，跌跌撞撞摸到这条街。那天也是夜里，风比现在更凉些，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你好，我是来应聘驻唱的。”

吧台后的周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上下打量几秒，语气平淡：“会唱什么？”

“民谣，流行，都可以。”

“那就随便唱一首。”

我就站在吧台旁，抱着吉他，唱了一首自己改编的《童年》。唱完后，他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写了地址和时间递给我。那之后，每周三、周五的晚上，十点到十二点，我都会来这里唱歌。

“你紧张得要命。”这是当时他给我的评价，我记到了现在。

从那个紧张到指尖发颤，连和弦都怕弹错的大二学生，到如今能在台上从容唱完整晚的大四学长，拾光见证了我这两年的所有慌张与成长。周老板说过，拾光的名字，是拾捡那些被遗忘的时光。有人来喝酒解愁，有人来闲聊叙旧，有人来发呆放空，而我，来这里唱歌，唱那些心里说不出口的情绪。

推门进去，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烟味混着酒味，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偶尔飘来一点爆米花的甜香，是拾光独有的气息，散漫又真实。

“来了？”周老板抬眼瞥我，手里擦着酒杯，动作不紧不慢，“今天人多，多唱两首。”

“好。”我点头，“我先去后台准备。”

穿过几张摆着酒杯的桌子，走到舞台旁的小门。舞台不大，一盏暖黄的射灯从头顶垂下来，把方寸之地照得透亮。台下是一张张模糊的脸，有人低声聊天，有人低头刷手机，有人抿着酒杯发呆。于他们而言，台上唱歌的人是谁，无关紧要，不过是需要一点音乐，填满夜晚的空白。

我调好吉他，试了试麦克风，跟调音师点头示意。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灯光落在脸上，我下意识眯了眯眼。

“大家晚上好，我是今晚的驻唱，林晨。”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不算热烈，却足够温和。我低头，指尖拨动琴弦，前奏缓缓流淌出来，是一首老歌，《当你老了》。

我的声音在小小的酒吧里回荡，带着少年的清亮，也掺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郁。有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刷手机；有人端着酒杯，跟着旋律轻轻哼；也有人静静坐着，眼神恍惚，像是被歌声勾走了思绪。

唱到副歌，我习惯性扫了眼台下，视线在角落处顿住。那里坐着一个女生，白卫衣，牛仔裤，头发松松扎成马尾，面前摆着一杯柠檬水，干干净净的模样，和周遭打扮精致的男男女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她的眼睛很亮，正认认真真看着我，一瞬不瞬。

我愣了半秒，迅速收回视线，指尖继续拨动琴弦，把剩下的旋律唱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台下的掌声比刚才热烈了些。

“唱得不错！再来一首嗨点的！”有人喊了一句。

“好。”我笑了笑，“接下来，唱一首《平凡之路》。”

前奏响起，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拍子。我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歌手，只是个普通的大四学生，在一家普通的清吧，唱着普通的歌。可至少在这一刻，我的歌声被需要着，我的存在，是真切的。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台下有人跟着唱起来，声音不算大，却凑在一起，格外有力量。角落里的那个女生，也轻轻张着嘴，跟着哼唱，动作很轻，却很认真。

一曲唱罢，掌声更盛。有人喊着再来一首，我点头，指尖拨动琴弦，唱起了那首写了很久，只在拾光唱过寥寥几次的原创。歌名叫《普通人》，写的就是我自己，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对未来的迷茫，对现实的不甘，还有藏在心底，那一点不肯低头的倔强。

我唱得很轻，却很认真，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融进了旋律里。唱完后，台下静了几秒，才慢慢响起掌声。

“这首歌叫什么？”有人高声问。

“《普通人》。”

“好听！你可以去参加选秀试试！”

“随便写写的，谢谢。”我笑着摆手。

又唱了几首歌，抬眼瞧了眼时间，十点半，刚好。跟调音师打了招呼，我背起吉他走下舞台，刚走到吧台旁，一道身影就朝我走了过来。

是那个角落里的女生。

她走到我面前，脚步顿了顿，看着有些紧张，却很快抬起头，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声音干净又清脆：“你好，我刚才一直在听你唱歌。”

“谢谢。”我有些意外，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我叫苏婉，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她自我介绍，目光落在我的吉他上，眼里带着几分真诚，“刚才那首《普通人》，是你自己写的吗？”

“嗯。”我点头，“随便写写，不算什么。”

“不是随便写写。”她认真摇头，“你那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城市的角落里点灯’，写得特别好，很有画面感，也很戳人。”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白色名片，递到我手里。上面只有简单的几行字：苏婉，江城大学音乐学院作曲系，还有一串微信号和邮箱。

“我最近在帮一个独立音乐工作室整理原创作品，看看有没有机会做小样、录demo。”她看着我，眼神恳切，“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你写的歌整理一下发给我，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发表的可能。”

发表。

这个词，于我而言，遥远又陌生。我写歌，从来只是因为喜欢，只是心里攒了太多话，说不出口，只能揉进旋律里，唱给自己听。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认真跟我说，我的歌，值得被更多人听见。

“我……我的水平，怕是不够。”我捏着那张名片，指尖微微发烫，心里乱乱的。

“你的歌，比我在网上听过的很多原创都走心，声音也很适合录demo。”苏婉笑了笑，语气很真诚，“当然，只是问问你的想法，你不用现在就答复我。”

她的目光扫过我手里的吉他，忽然想起什么：“你明天有面试？刚才听你跟调音师说的。”

“嗯，一个券商的面试。”

“金融专业？”她有些惊讶，“你看起来，不太像学金融的。”

“那我像学什么的？”

“像学音乐的，至少，是真正喜欢音乐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认真：“不管明天面试结果怎么样，你写的歌，都值得被听见。想好了就把歌发给我，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试试。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在我心底掀起一点涟漪。

“好。”我点头，把名片小心翼翼收好。

“那我先走了，祝你面试顺利。”她挥挥手，转身走出酒吧，门口的风铃轻轻响了一声，清脆悦耳。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指尖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怎么样？被音乐学院的小姑娘看上了？”周老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打趣。

“别乱说，她只是说帮我看看歌。”我有点不好意思。

“那就发啊。”他擦着酒杯，动作依旧慢悠悠的，“你写了那么多歌，总不能只唱给我和这几桌客人听吧。”

“我……我还没想好。”

“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真的进了券商，以后怕是没什么时间写歌唱歌了。”

“那你想不想进券商？”

这个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答案：“想，至少现在想。”

“那不就结了。”周老板抬眼看我，语气淡然，“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先把自己的生活稳住。音乐这东西，只要你心里还喜欢，它就永远不会跑。以后真不想做金融了，想专心做音乐，那也是你的选择。只是林晨，你得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我在心里反复默念这四个字，心绪纷乱。我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让父母安心；想要一份体面的收入，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也想要守住心里的这点热爱，继续写歌，继续唱歌，让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有个出口。

可这些想要，好像总在互相拉扯，互相矛盾。

“先把名片收好吧。”周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就好。”

我点点头，推门走出拾光。夜风微凉，吹在脸上，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沿着来时的路往学校走，路边的小摊还亮着灯，烤串的滋滋声，煎饼的吆喝声，水果摊的叫卖声，凑在一起，是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原来这就是生活，不似榜单上那般光鲜亮丽，却踏实，鲜活。

回到学校时，快十一点了。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洒在路面上。我背着吉他往前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孤独感。

不是无人陪伴的孤单，是前路未知，手足无措的茫然。

如果这次面试没过，我能去哪里？回老家的小银行，做一份不喜欢的工作？还是继续在酒吧唱歌，直到嗓子熬坏，再也唱不出旋律？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心上，让我不敢深想，也不敢面对。

推开宿舍门，灯是黑的。我喊了声老大、老二、老三，没人应声。开了灯，宿舍里空空荡荡，王浩的床上被子堆成一团，桌上还放着半包薯片；赵凯的键盘亮着，屏幕停在游戏登录界面；老大的床上，摊着一本翻了一半的公务员真题。

他们又通宵上网去了。

我苦笑一声，心里竟生出几分羡慕。至少他们现在，还能毫无顾忌地熬夜、打游戏、虚度时光，不用被面试、简历、未来这些字眼，压得喘不过气。

轻手轻脚放下吉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宿舍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胸口闷得慌，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找不到一个倾诉的人。指尖又抚上无名指的银戒，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了十岁那年的夜晚。

爸爸把戒指递给我，笑得局促：“生日快乐，儿子，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戴着玩。”

“这是你年轻的时候买的？”

“嗯，一直没戴，你长大了，就送给你做纪念。”

妈妈在旁边笑着补充：“普通家庭，普通日子，等你以后自己挣钱了，再给自己买更好的。”

那时候我攥着戒指，认真说，这个就挺好。这是爸爸送我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不贵重，却被我戴了这么多年，从未摘下。一来是习惯，二来，每次摸到这枚戒指，就会想起父母忙碌的身影，想起那句“等你自己挣钱了”，心里就多了点沉甸甸的责任。

爸妈都是普通人，爸爸在小公司做职员，妈妈在超市做收银员，工资不高，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安稳。他们没给我优渥的家境，却给了我踏踏实实的成长。我常常想，若是这次面试失利，我拿什么回报他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又拿什么，撑起自己的未来。

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将我包裹。我像一只困在玻璃罩里的虫子，看得见外面的繁花似锦，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透明的壁垒，只能原地打转。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面试。”我对自己说，爬上床躺下。窗外的风吹动窗帘，缝隙里漏进一点微光，刚好落在我的无名指上，银戒在暗光里，泛着一点冷冽的光。

闭上眼睛，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全是榜单上的名字，简历上的空白，面试的流程，还有苏婉递来的那张名片。她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你可以把歌发给我，我们一起试试。”“你还年轻，有很多试试的机会。”

我有点后悔，刚才没多问她几句，比如她大几，喜欢听什么歌，工作室的具体情况。又忍不住自嘲，人家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何必当真。

可心底那点星火，却又被这两个字点燃，轻轻摇曳。

我好像站在了一个岔路口。一边是金融、券商、稳定、体面，是所有人都觉得正确的路；另一边是音乐、创作、未知、不确定，是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触碰的热爱。我站在中间，左右张望，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翻了个身，面向窗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戒指，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肤。我心里轻轻默念，要是这戒指真有灵性，就给我一点提示吧，告诉我，我该往哪里走。

宿舍里依旧安静，没有人回答我。我苦笑，觉得自己疯了，居然跟一枚戒指说话。

强迫自己闭眼，却毫无睡意。榜单上那些刺眼的名字，旁人笃定的未来，还有自己一片空白的前路，交织在一起，让我心烦意乱。我真的，只能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吗？

就在这时，指尖的戒指，突然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

不是形状的改变，也不是温度的变化，是一种极细微的震动，像是从戒指深处，传来的一丝电流，轻轻划过皮肤。我愣了一下，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秒，那震动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从戒指的深处缓缓睁开，带着几分冰冷的威压，静静凝视着我。

心跳骤然加快，指尖的凉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什么情况？”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戒指漏电了？

【你终于注意到了。】

一个极其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脑海里炸开。

我整个人僵在床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此前二十多年的平凡人生，会彻底偏离轨道，往后的每一步，都将和从前的所有夜晚，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