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完离婚证出来,顾平生难得对我笑了笑。
“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收拾一下你的东西。”
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
我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特意梳了头发,打了发油,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他清冷的眉眼和气质一直是我喜欢的。
可他对我而言,就像是天上皎洁的月亮。
遥远,陌生。
从来没有真真正正属于过我。
我知道,此刻,那个女孩子一定在等他。
他们可能手牵手去西餐厅吃饭。
去电影院看电影。
去江边散步。
……
总之,做一些他都不曾和我做过的事。
想到这我心里泛起酸楚。
“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
我把那张离婚证小心地放进口袋。
“我的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
顾平生皱了皱眉:“随你吧。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城里的房子是我婚前买的,不能分给你,这里面有几千块钱,是我攒的,算是补偿。”
我没有接。
心里觉得有点可笑。
他请那个女学生去西餐厅吃饭一顿就要几百块钱。
而我这么多年给他洗衣做饭,下地干活,打工挣钱供他读书。
到头来也就值几千块钱。
我转身往汽车站走,听见他在后面喊:“春花,以后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他这句话不过是客套。
汽车缓缓开动。
车窗外的景色模糊成一片,回忆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我四岁被人贩子拐走,八岁那年被卖到顾家当童养媳。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有没有找过我。
八岁以前,我就像个阿猫阿狗一样被卖来卖去。
所以来到顾家后,我拼命地想要扎根。
我把顾平生当做浮木,希冀能成为他的妻子,和他成为最亲的人。
可顾平生一直嫌弃我。
他觉得我没文化,配不上他。
我十八岁,顾平生二十三那年,顾母逼着我们俩领了结婚证。
成婚以后,他一直不肯碰我。
有一次顾母以死相逼让顾平生和我圆房。
那晚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就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回了学校。
“春花,你是个很好的女孩,但是我反对包办婚姻。”
他写信回来这样说:“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在一起不会幸福。”
我识字不多,是顾母一个字一个字念给我听的。
半夜,我趴在被窝里哭成了泪人。
顾母安慰我说:“春花,有我在,他不敢跟你离婚,你只要好好伺候他,他一定会看到你的好。”
我听了顾母的话。
每个月期盼顾平生从学校回来的那几天,殷勤地跑去车站接他。
可顾平生回到家总是在躲在书房里看书。
我给他端茶倒水,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他能不能教我认几个字。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冷淡:“你学这些有什么用?把饭做好就行了。”
他同学来家里做客,我站在一旁添饭倒茶。
有个同学问:“平生,这是你家的保姆吗?”
顾平生笑了笑没回答。
等他们走后,他盯着我的眼睛说:“以后我同学来,你就去隔壁婶子家避一避吧。”
我知道他是嫌弃我。
可我已经在努力在进步了。
我偷偷认字,剪了现在最流行的发型,穿上了好看的衣裙。
可他还是不肯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还要怎么做,才能配得上他。
顾平生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一所学校任教。
再也没回过老家。
去年冬天,顾母病重,我打了好多个电话。
顾平生才肯回来。
我站在门外听见顾母在屋里哭:“春花是个好姑娘,你怎么就不肯碰她?我这把老骨头走了,谁来照顾你?”
顾平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妈,您别操心。等她给您送了终,我就离婚。我在学校有喜欢的人了,学文学的,我们很谈得来。”
我站在门外,雪落满肩头。
那一刻我才明白,不管我多么任劳任怨,在顾平生眼里,我永远是个没文化的乡下丫头,配不上他这个高材生。
汽车到站了,我擦干眼泪。
我没有回老家,而是又买了一张去京市的票。
听说那里有夜校,可以学文化。
我还年轻,有力气,可以打工养活自己。
最重要的是,我想看看顾平生口中那个“有文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