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分手的第七天,周屿约了沈未。
地点选在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西安城墙根下的一家小书店,名为青春书店,顺带卖咖啡。三年前这里还没火起来,客人不多,书架间的过道窄得很,两人并肩拿着书,肩膀总会碰到一起。
周屿提前半小时到的,坐在靠窗的老位置。窗外是城墙的灰砖,爬墙虎到了秋天,叶子已经红了一半,像一道慢慢愈合的伤疤。
他点了两杯手冲,沈未的那杯,要的是耶加雪菲,浅烘的,带着股柑橘香。她以前说过,喜欢这个味道,“像雨后放晴的天”。
等她的时候,周屿打开笔记本,看“屿间建筑”的商业计划书。名字是上周定的,注册资金是他工作五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再加上父亲留下的一点钱。合伙人陈墨昨天发微信来,说找着一处合适的办公空间,在老城区,租金便宜,就是得自己动手装修。
“正好,你可以练练手。”陈墨在语音里笑。
周屿回了个“好”。
手指在触摸板上滑着,光标停在财务报表那一页。上面的数字单薄得很,像初冬结的薄冰,一踩就碎。但他必须把工作室开起来。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大半积蓄,母亲需要养老金,而他自己——要是发病早,他得在失去工作能力前,攒够未来二十年的护理费。
还有沈未。
他不能让她扛这些。
“周屿。”
他抬起头。沈未站在桌边,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她没化妆却还是难掩美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脸上却带着笑,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礼貌。
“等很久了?”她坐下来。
“刚到。”周屿合上笔记本,“给你点了耶加。”
“谢谢。”
咖啡端上来了,沈未捧起杯子闻了闻:“还是老张的手艺?”
“嗯,他还没请帮手。”
“挺好的。”沈未喝了一小口,“有些东西,变了就找不回来了。”
话里有话。周屿没接茬。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慢慢移过来,落在沈未的手背上。她的手指细长,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没涂抹指甲油。周屿记得这双手——布展的时候,能搬起沉甸甸的画框;做饭的时候,切菜的动作又快又灵巧;他熬夜画图的时候,这双手会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
“你约我,是想说分手的事?”沈未先开的口,语气很平静。
周屿点了点头:“我想……好好告个别。”
“像个仪式?”
“像个句号。”
沈未又喝了口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陶瓷杯底轻轻碰了碰木桌:“周屿,这七天我想了很多。我想明白了一件事——你不是不爱我了,你是太爱了,爱到不敢让我面对那些可能的未来。”
周屿的喉咙又开始发紧。
“但你知道吗?”沈未看着他,眼神很亮,“你这么做,等于把我所有的选择权都否定了。你单方面觉得这样是‘为我好’,然后就把我推开。这一点都不公平。”
“我知道。”周屿说,“但公平有时候——”
“不重要?”沈未打断他,“不,很重要。尤其是在爱情里。”
她身体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桌子上:“我查了好多资料,关于亨廷顿症的。也联系了几个病友家属。我知道那会有多难,真的知道。但我也知道,要是现在放手,我会后悔一辈子。不是因为你生病,是因为——我连试都没试,就认输了。”
“沈未——”
“你让我把话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周屿,我二十六了,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婚姻是什么,知道承诺有多重。要是我今天因为怕难就离开了你,那我这辈子,大概再也没法真心去爱谁了。因为我会永远记得,我曾经因为害怕未来,放弃了我最爱的人。”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所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试试。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病到我扛不住了,或者我撑不下去了,我们再谈分开。但至少,让分开是因为我们努力过却没留住,而不是因为还没开始,就先放手了。”
这番话,周屿在脑子里预演过无数遍。他想过沈未的各种反应——哭闹、愤怒、沉默,甚至理解。但他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这样近乎英勇的坚持。
这比任何责备,都更让他心痛。
“沈未,”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要是我答应你,十年后我发病了,你快四十岁了,没孩子,没有完整的家,每天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跑……到那时候你再后悔,就太晚了。”
“所以你现在就替我决定,什么叫不晚?”沈未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周屿,人生哪有什么‘晚不晚’?只有‘愿意’和‘不愿意’。我愿意。这就够了。”
不够的。周屿在心里说。
他又想起了母亲。父亲发病的第三年,有一次情况特别糟,夜里抽搐得厉害,母亲打了120,在救护车上攥着父亲的手,一遍遍地说“没事的没事的”。那时候母亲五十二岁,头发白了一半,眼睛里的光,几乎灭了。
爱不能当饭吃。爱也减轻不了护理的疲惫,抵消不了眼睁睁看着爱人一点点消失的痛苦,填不满那些深夜独自醒来的空洞。
“对不起。”周屿说。
三个字,像三枚钉子,把所有的可能,都钉死了。
沈未脸上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然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她不再哭,只是眼睛又变得空空的,像把眼泪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今天,”她重新端起咖啡,手很稳,“就是我们最后一天?”
“如果你愿意。”
“我愿意。”沈未说,“但我要完整的二十四小时。从现在开始,到明天这个时候。”
周屿愣住了。
“怎么,连最后一天都舍不得?”沈未挑了挑眉,那个倔强的、浑身是光的沈未,又回来了片刻。
“不。”周屿说,“你想要什么?”
“你。”
接下来的时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哑剧。
我们先去城墙散步,走的是三年前走过无数遍的那段路。沈未指着墙砖上的刻字:“你看,这个‘王’字还在。”
那是当年一个游客刻的,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吐槽过。
“三年了,没人管。”周屿说。
“有些痕迹,就是要留下来的。”沈未轻声说。

中午我们去吃了巷子里的牛肉面,这是一家老店,桌子油腻腻的。沈未把自己碗里的牛肉,都夹到了周屿碗里:“你瘦了。”
“你也瘦了。”
“失恋减肥法,效果挺好的。”沈未笑。
下午去了电影院,随便选了一场。影厅里人不多,就三对情侣。电影是俗套的爱情片,男女主角在山顶看日出的时候接吻。黑暗里,沈未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很轻的一握,很快就放开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黄昏已经落下来了。他们沿着护城河走,夕阳把水面染成了一片金红。有老人在河边钓鱼,鱼桶里空空的。
“你工作室的事,定下来了?”沈未问。
“嗯,在老城区。”
“挺好的,那边有味道。”沈未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最近也在看空间,想做个独立的艺术项目。”
“什么方向?”
“还没想好。”沈未说,“可能跟记忆有关吧。城市的记忆,个人的记忆,那些被忘掉了,却还在隐隐作痛的东西。”
周屿想起了父亲的病。记忆是一点点消失的,从最近的开始,最后慢慢忘掉的,是童年。
“你会做得很好的。”他说。
“你也是。”沈未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周屿,不管我们以后怎么样,你要好好做设计。你有才华的,别浪费了。”
这话听着,像一句遗言。周屿喉咙堵得慌,只能点头。
天要完全黑透的时候,他们回到了那家书店。老张正要打烊,看见他们,笑着说:“又是你们俩。今天喝点什么?”
“还是耶加。”沈未说,“不过今天,我请。”
她付了钱,两杯咖啡。他们坐在原来的位置,窗外华灯初上,城墙上亮起了轮廓灯,暖黄色的光,照着灰砖。
“周屿。”沈未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这个病,你会娶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精准地扎进了周屿心脏最软的地方。他看着沈未的眼睛,那里有期待,有恐惧,还有一点快要碎掉的光。
“会。”他说得很坦诚,“明年春天,我本来打算求婚的。戒指都看好了,简单的铂金圈,内侧刻你名字的缩写。”
沈未的嘴唇抖了一下。然后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够了。这个答案,够了。”
她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拿起包:“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沈未摇了摇头,“最后一段路,我自己走。”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顿了几秒。周屿以为她会回头,可她没有。推门出去,门上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然后,门合上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周屿坐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老张过来收杯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周屿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拿起沈未喝过的那个杯子,杯底还有一点咖啡残渣。他看了很久,才起身离开。
走出书店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是沈未发来的消息,只有三个字:
“好好活。”
周屿站在夜色里,抬头看天。城市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片浑浊的橙红。他想起父亲最后还能说话的时候,攥着他的手说:“小屿,别怕。活着,就有希望。”
他不知道希望在哪里。
但他知道,从明天开始,他要一个人走了。
而沈未,她会在她的世界里,继续发光。只是那束光,再也照不到他身上了。
他转过身,朝着反方向走去。风很大,吹得他眼睛发涩。
但他没哭。
有些告别,不需要眼泪。只需要转身的时候,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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