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陆尘左肩的淤青已基本消退,只留下浅黄色痕迹。
军用凝胶的效果确实强悍,但剩下的量也只够再用一两次。他把空了的软管扔进垃圾桶,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黑市看看——正规渠道弄不到军用物资,但地下市场总有人铤而走险。
只是价格会高得离谱。
“得想办法赚钱了。”陆尘看了眼桌上的日历。距离武考97天,距离系统解封27天,距离市级实战交流赛还有……18天。
五万联邦币冠军奖金。
如果能拿到,足够支撑他到武考结束,甚至大学初期的一部分开销。
但前提是能赢。
陆尘打开班级群,李岩昨晚发了比赛细则文档。他点开,快速浏览:
【江城第七届高三武者实战交流赛】
· 赛制:三人小队制,总分排名
· 项目:理论笔试(20%)+单人实战(40%)+团队协作(40%)
· 参赛队伍:全市12所高中,每校1-3支队伍
· 特殊规则:比赛中可使用不超过“黄阶高级”的一次性道具,但需提前申报
文档后面附了往届冠军队伍的数据。
去年冠军是江城一中,队伍平均修为:一个“血沸阶”,两个“筋活阶”。但他们团队协作分拿了满分——三人修炼的是配套武技《三才战阵》,实战中能发挥出接近“髓满阶”的威力。
“团队协作是关键。”陆尘把文档往下拉,看到今年三中的报名表。
队伍一:苏清雪(灵枢境·通络阶)、林昊(尘身境·血沸阶巅峰)、赵铭(尘身境·肉实阶)——这是理论上的最强组合。
队伍二:陆尘、王浩(尘身境·肉实阶)、还有一个空缺。
队伍三:待定。
“王浩?”陆尘皱眉。那个上周在修炼场找茬的黄毛,手腕脱臼应该还没好利索,而且两人有过节。李岩这么安排,恐怕有别的考虑。
他关掉文档,从书包里拿出那本从旧书街淘来的手抄本。
经过周末两天研究,加上“武道真理图谱”的辅助解析,陆尘对陈潮生的“潮涌真意”有了更深理解——不只是理解其错误,更是理解了“为什么错”。
“他把潮汐现象当成了‘真意本源’。”陆尘在笔记本上画出模型,“但实际上,潮汐只是表象。真正的本源是引力作用下的流体动力学系统,涉及月球引力、地球自转、海底地形、水体粘度……数十个变量耦合。”
“而陈潮生只模仿了‘表象波动’,就像只学了剑招的形态,没懂剑招背后的发力原理。”
“所以他的真意到‘共鸣阶’就卡死了——因为他能引动的,只是表层海水波动的‘意象’。更深层的引力规则、流体规律,他接触不到,自然无法‘化形’。”
笔记本上,陆尘根据图谱推导出的“修正模型”,画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真意进阶路径:
从“模仿波动”→到“理解流体”→到“掌握引力-流体耦合”→再到……“构建局部规则”。
如果陈潮生当年能看到这个模型……
“他或许能突破到‘法相境’。”陆尘放下笔,“甚至更高。”
但没如果。
手抄本最后一页那句“或许……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现在看来格外沉重。
“那现代的武道体系呢?”陆尘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六大境界划分、每个境界的突破标准、主流功法理论……这些,会不会也有‘方向错了’的地方?”
图谱没有直接回答。
但它调出了一段信息——三年前刚绑定时就存在,但陆尘一直没权限查看的【系统日志片段】:
【绑定日期:大灾变后73年9月14日】
【绑定对象:陆尘(15岁,尘身境·皮韧阶)】
【系统状态:完整度11.3%,核心数据库受损,修复中……】
【初始任务发布:大隐于市(三年期)】
【任务目标:在普通社会环境中隐藏身份,避免被‘异常关注’】
【备注:当前时代武道体系存在‘系统性偏差’,过早暴露可能引发不可控连锁反应。建议宿主在系统修复至30%以上再开始干预……】
“系统性偏差?”陆尘盯着这个词组,“避免被‘异常关注’?”
他忽然想起李岩在训练馆那晚说的话——“觉醒者的身份一旦公开,你会被各方势力盯上。研究机构想解剖你,大势力想招揽你,某些极端组织……可能想清除你。”
当时以为李岩只是夸张。
但现在看来……
“图谱担心我被‘关注’,不是因为‘觉醒者’的身份。”陆尘心脏微微收紧,“而是因为,我可能成为‘修正偏差’的那个变量?”
“而某些势力……不希望偏差被修正?”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轰鸣声。
陆尘看了眼时间,该去学校了。
他把手抄本和笔记本锁进抽屉最底层,背起书包出门。
---
第一节课前,李岩把陆尘叫到办公室。
“比赛队伍调整了一下。”李岩递过新表格,“王浩手腕骨裂,至少休息一个月,不能参赛了。你的新队友是……”
表格上写着:陆尘、苏清雪、周明。
周明?陆尘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好像是隔壁四班的,尘身境·筋活阶,没什么突出表现,但理论课成绩不错,年级前五十。
“苏清雪?”陆尘看向李岩,“她不是和林昊一队吗?”
“林昊家里给他安排了特训,要闭门修炼两周,赶不上初赛了。”李岩语气平淡,“所以苏清雪暂时调到你们队。等林昊回归,如果你们队进了决赛,再根据情况调整。”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陆尘听出了潜台词:李岩在给他创造机会——和苏清雪组队的机会。
“周明呢?”陆尘问。
“他主动报名的。”李岩喝了口茶,“他说看了你上周和赵铭讨论的理论题,想跟你学点东西。这孩子家境不好,但很刻苦,你带带他。”
陆尘点头:“好。”
“另外,这周六开始,学校会组织赛前集训。”李岩从抽屉里拿出三张卡片,“这是‘虚拟实战舱’的临时权限卡,每人每周五小时额度。你们仨好好磨合。”
虚拟实战舱,学校最贵的训练设备之一。模拟真实战斗环境,甚至能模拟不同境界的对手。平时只有武道社核心成员和尖子生有使用配额,普通学生一学期都摸不到几次。
“谢谢老师。”陆尘接过卡片。
“去吧。”李岩摆摆手,“好好准备。这次比赛,很多人盯着呢。”
很多人?
陆尘走出办公室时,琢磨着这句话。
走廊拐角,苏清雪靠在墙边,似乎等他很久了。
“组队的事,知道了?”她问。
“嗯。”陆尘点头,“周六开始集训。”
“周明人不错,就是实战经验少。”苏清雪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我昨晚整理的,全市可能参赛的种子选手资料,以及他们常用的武技套路。你看一下,有个准备。”
陆尘接过。文件很厚,足有二十多页,每个选手都有照片、修为、惯用武技、过往战绩,甚至还有弱点分析。
“你做的?”陆尘翻了几页,内容详实得不像高中生能搞到的情报。
“家里有些渠道。”苏清雪说得轻描淡写,“对了,你今天放学有空吗?我想去一趟‘武道协会资料馆’,查点东西。你有兴趣可以一起。”
武道协会资料馆,江城最大的公开武道资料库。凭学生证可以进入一层和二层,三层以上需要特殊权限。
陆尘想了想:“查什么?”
“陈潮生。”苏清雪看着他的眼睛,“我听说你周末去了旧书街,淘到一本他的手抄本?”
陆尘动作一顿。
“书店的老店主是我家远亲。”苏清雪解释,“他告诉我,你对那本手抄本很感兴趣。巧的是,我最近也在查这个人。”
“为什么查他?”
“因为……”苏清雪顿了顿,“家族记载里提到,陈潮生失踪前,曾寄回一封密信,里面只有一句话:‘我看见了错误的路,但找不到对的’。”
“我一直在想,他说的‘错误的路’指的是什么。”
“直到看到你破我冰棱的手法,还有你在理论课上修正古典公式的思路……”苏清雪声音压低,“我怀疑,你走的,可能就是陈潮生没找到的‘对的路’。”
走廊里安静了几秒。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
“放学后,资料馆门口见。”陆尘说完,转身走向教室。
苏清雪看着他的背影,冰蓝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
下午的理论课,讲的是《灵力属性相生相克进阶理论》。
“……所以火克金,但‘真阳火’与‘庚金’相遇时,反而可能催生‘炼金真火’,这是属性升华现象。”老师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相生图,“这种现象常见于‘真意境’以上武者的对决中,但对你们来说还太远。了解即可,考试不要求掌握……”
陆尘在笔记本上记录,同时分心二用,调出图谱里关于“属性相生”的模型。
图谱给出的解释更本质:不是“火克金”,而是“高温使金属晶体结构改变,导致其灵力传导特性失效”。而“真阳火”与“庚金”的所谓“升华”,本质是两种高纯度灵力在特定频率共振下,发生了“灵力融合反应”,生成了一种新的、不稳定的复合灵力态。
“所以重点不是属性本身,而是灵力的‘纯度’‘频率’‘结构’。”陆尘在笔记本边缘写下推论,“当前教学体系过分强调‘属性标签’,忽略了灵力本身的物理特性。这会导致学生在选择功法时,盲目追求‘属性克制’,而忽略功法与自身灵力特性的匹配度……”
他写了半页,忽然感觉旁边有视线。
侧头,周明不知何时坐到了他右侧的空位上——原本是林昊的座位,但林昊请假了。
“陆尘,能问问这个公式怎么推导吗?”周明递过一张草稿纸,上面是《灵力动力学》的一道难题,涉及偏微分方程。
陆尘看了看题目,又看了看周明。
这个男生瘦瘦小小,校服洗得发白,但眼睛很亮,看题时有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这里,你假设灵力场是稳态场,但实际上武者在运转功法时,灵力场是随时间变化的非稳态场。”陆尘在草稿纸上画出时间轴,“所以应该用非稳态偏微分方程组,引入时间变量t……”
他讲了五分钟,周明边听边记,不时点头。
“我懂了!”周明眼睛发亮,“所以课本上给的‘简化稳态解法’,其实牺牲了精度,只适用于低速、低强度的灵力运转场景?”
“对。”陆尘有点意外,周明的理解速度很快,“如果是实战中全力爆发,灵力场变化剧烈,必须用非稳态模型。”
“那……那如果我想改进我家的《基础纳气诀》,是不是可以用这个模型,找出最优的灵力运转频率?”周明有些激动,声音都抖了。
陆尘看着他:“你家传的《基础纳气诀》?那不是普及功法吗?”
“是普及功法,但……”周明低下头,“我爸说,这是我爷爷那辈唯一传下来的东西。他练了一辈子,卡在‘肉实阶’十五年。我想……我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陆尘沉默片刻。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空白纸,快速写下一串公式和参数。
“这是非稳态模型的核心方程。你回家后,记录你父亲修炼时的具体数据:每分钟灵力波动峰值、谷值、上升斜率、下降斜率……记录一周,每天早中晚三次。”
“然后代入这个模型,计算他目前功法运行的‘效率曲线’。如果曲线在某个频率段出现明显凹陷,那就是瓶颈点。你可以尝试微调功法在该频率段的运转方式,看能不能填平凹陷。”
周明接过那张纸,手都在抖。

“这……这真的可以吗?”
“理论上可以。”陆尘说,“但实际操作要小心,每次微调幅度不要超过3%,记录身体反应。如果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
“谢谢!谢谢你陆尘!”周明紧紧抓着那张纸,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下课铃响了。
周明抱着纸跑出教室,说要立刻回家开始记录。
陆尘收拾书包时,苏清雪走了过来。
“你给了他希望。”她说。
“只是理论可能。”陆尘背上书包。
“但很多人连这种‘可能’都没有。”苏清雪轻声说,“周明的父亲我听说过,在城西修理厂工作,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下班后还坚持修炼两小时,十几年如一日。但修为就是寸步不进。”
“他缺的不是努力,是指引。”
陆尘没说话。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
江城武道协会资料馆,位于市中心一座七层高的灰色建筑里。
出示学生证,通过安检,进入一层大厅。这里像个大型图书馆,书架排列到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电子屏混合的味道。
“陈潮生的公开资料在二层B区。”苏清雪显然常来,轻车熟路地带路。
两人坐电梯上二楼,找到标着“东海战区·早期武者档案”的区域。
档案按年份排列。大灾变后30-50年,是东海战况最激烈的时期,也是陈潮生活跃的年代。
陆尘抽出一本《东海防线志·第41卷》,翻到索引页,找到“陈潮生”条目:
“……驻守第十七防区,独创‘潮涌真意’,于大灾变后53年在‘怒涛行动’中失踪,认定为殉职。追授‘二级英烈勋章’。”
寥寥几句。
他又翻了几本相关档案,都是类似格式:姓名、职务、功绩、结局。像标准化模板填出来的。
“公开档案只有这些。”苏清雪从旁边书架抽出一本更厚的《东海战役细节实录(非公开版)》——这需要特殊权限,但她用一张银色卡片刷开了借阅锁。
“我家有一点权限。”她简单解释,翻开书页。
这本书记录更详细,甚至有战场日记摘抄。
陆尘看到一段:
【大灾变后49年7月,陈潮生申请调离前线,转入后方‘武道研究院’。申请理由:对当前武道体系产生根本性质疑,需时间验证。申请被驳回,理由:战时状态,一切资源优先前线。】
【同年11月,陈再次申请,附三千字‘关于真意本质的重新思考’。研究院某专家批注:异想天开,脱离实际。再次驳回。】
【50年3月,陈私下联络三位同僚,组建‘非正式研究小组’,尝试‘真意路径修正实验’。实验记录缺失……】
【52年8月,小组四人在一次巡逻中遭遇超规格兽潮,三人战死,陈重伤。伤愈后性情大变,不再提‘修正’,只疯狂修炼、战斗。】
【53年5月,‘怒涛行动’中,陈潮生主动申请担任最危险的诱饵任务,孤身引开三头A级异兽,最终失踪。】
记录到此为止。
陆尘合上书,沉默很久。
他几乎能看到那个过程:一个武者发现了体系的问题,试图纠正,但被权威否定。他不甘心,私下研究,却因此害死了同伴。最后心灰意冷,或者说……绝望,用一场必死的任务结束一切。
“这本书是我父亲留下的。”苏清雪轻声说,“他在研究院工作过几年,负责整理早期档案。他说,陈潮生不是个例。”
“什么意思?”
“大灾变后头五十年,有很多武者提出过对当前体系的质疑。”苏清雪从包里拿出一本更小的笔记本——是她父亲的手记复印件,“但他们的声音要么被忽略,要么被压制,要么……像陈潮生这样,消失在战场上。”
“为什么?”陆尘问。
苏清雪翻开手记某一页,上面有段红笔标注的话:
【战时需要稳定、统一、可快速普及的体系。任何‘异端思想’都可能动摇军心,影响战斗力。所以‘正确与否’不重要,‘能否快速形成战力’才重要。】
【代价是,我们可能锁死了一整代人的上限。】
陆尘盯着那段话。
“你父亲……相信陈潮生是对的?”他问。
“他相信‘存在系统性偏差’。”苏清雪说,“但他也相信,在当时的背景下,那是无奈的选择——先活下去,再谈对错。”
“那你呢?”陆尘看向她,“你为什么查这些?”
苏清雪冰蓝色的眼眸在档案室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因为我家族的使命,就是寻找‘正确的路’。”她说,“我们世代传承的《冰魄玄功》,在三百年前曾是直指‘法相境’的顶级功法。但传到今天,最高只到‘真意·化形阶’,后面全是断的。”
“家族记载说,不是功法失传,而是‘环境变了’——当今的灵气、规则、乃至武道根基,都和功法创造时不同了。练下去,只会走火入魔。”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偏差’在哪里,然后……修正它。”
她看着陆尘:“而你,是我见过的,最可能找到答案的人。”
档案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远处传来管理员整理书架的声音,还有电子提示音:“资料馆将在三十分钟后关闭……”
陆尘深吸一口气。
“周六集训,我们好好磨合。”他说,“比赛要赢,但不止为了赢。”
“嗯。”苏清雪点头。
两人归还资料,离开档案室。
走出大楼时,夜色已深。城市灯火通明,远处城墙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陆尘抬头看了眼天空。
繁星被城市光污染遮蔽,只有几颗最亮的还能看见。
“错误的道路……”他低声重复。
“但如果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找到对的?”
掌心的倒计时,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27天11小时22分05秒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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