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陆尘被左肩的刺痛唤醒。
昨晚涂抹的药膏已经凝结成暗褐色硬块,揭开时带起一层死皮。伤口周围的青紫色扩散了,像一块不规则的淤青地图,按压时能感觉到皮下的肿胀和温热。
“林昊那一拳的残余气血之力,还在侵蚀组织。”陆尘对着卫生间镜子,用指尖沿着淤青边缘轻轻按压,大脑同步分析,“血沸阶的气血已经带有微弱‘属性倾向’,他练的是林家的《烈阳劲》,气血中掺杂火属灼热特性。普通药膏只能修复物理损伤,对这种‘能量残留’无效。”
他从柜子底层翻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父母留下的遗物之一——半管银色凝胶,标签模糊,只隐约能认出“军需特供”“气血中和剂”字样。
挤出豆粒大小,涂抹在伤处。
冰凉感瞬间渗透皮肤,与那股灼热气血接触的刹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边缘开始褪色。
“联邦军用级医疗品,对尘身境气血伤害有特效。”陆尘看着镜中肩部变化,“可惜只剩这么点了。”
三年前,整理父母遗物时发现的这盒凝胶,他一直舍不得用。普通跌打损伤用市售药膏就够了,但涉及“气血能量残留”的伤,只有这种军用物资能治本。
“如果昨天林昊的拳力再强三分,或者我没用透骨针劲提前打散他部分气血,这一拳的残留足够让我左肩废掉半个月。”陆尘清洗双手,看向窗外还未完全亮起的天空,“这就是境界差距——高一个小境界,不仅是力量更强,攻击中还自带‘属性侵蚀’。”
他穿好衣服,视线落在书桌日历上。
今天是周四。
距离武考还有97天。
距离系统完全解封,还有28天零……他看向掌心倒计时:27天19小时44分12秒。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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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一节课,武道史。
讲课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姓郑,据说年轻时参与过“大灾变初期遗迹发掘”,腿就是在那时候瘸的。
“……所以,现代武道六大境界体系,并非自古就有。”郑老教授拄着拐杖,在全息投影前缓缓走动,“根据现有考古证据,这套体系是在‘大灾变后第17年’,由联邦第一任武道总会长‘陈玄通’先生首次提出,并在随后三十年间逐步完善的。”
投影上出现一张泛黄的纸质照片——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废墟前,身后是还未完全建起的城墙。
“在陈会长提出体系之前,武者们对力量的划分极其混乱。有人以‘能举起多重’为标准,有人以‘能杀死几头异兽’为标准,甚至有人用‘能在荒野存活几天’这种模糊概念。”
郑教授敲了敲投影,画面切换成一幅复杂的树状图。
“而陈会长做了一件划时代的事——他将武道突破,从‘模糊感觉’变成了‘可量化标准’。”
“他提出了‘尘身五阶’的具体体征:皮韧者,寻常棍棒无伤;肉实者,拳力超三百斤;筋活者,筋脉通透无滞;血沸者,气血自生热力;髓满者,骨泛玉光。”
“他定义了‘灵枢境’的核心——在体内开启第一个‘能量储存与转化枢纽’,并给出了七种已验证的‘开窍’方法。”
“他明确了‘真意境’的本质——意志开始干涉现实,并划分了从‘萌芽’到‘化形’的五个阶段。”
教室里很安静。
所有学生都听得入神。这些内容课本上也有,但从亲历过那个时代的老人口中讲出,有种特别的重量。
“但孩子们,你们知道这套体系最伟大的地方在哪里吗?”郑教授停下来,目光扫过全班,“不在于它多精确,而在于……它让所有人明白了——武道之路,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他点开另一组数据。
“根据联邦武道协会去年发布的《境界突破统计年鉴》。”郑教授的声音变得低沉,“以一百万十八岁、修为在‘尘身境·肉实阶’的武者为样本,跟踪他们三十年,直到四十八岁。”
“三十年后——”
投影上出现一个刺眼的饼图。
“仍停留在‘肉实阶’的:61.7万人。”
“突破到‘筋活阶’的:28.3万人。”
“突破到‘血沸阶’的:9.1万人。”
“突破到‘髓满阶’的:0.9万人。”
“突破到‘灵枢境·开窍阶’的……97人。”
教室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三十年前的一百万同龄人,三十年后只有不到一百人踏入灵枢境。”郑教授关掉投影,拐杖重重杵地,“而这97人中,能在未来三十年突破到‘通络阶’的,预计不超过五人。能摸到‘燃灯阶’门槛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他看向台下学生,眼神复杂。
“孩子们,这就是现实。你们以为考上武道大学就踏上坦途了?不,那只是拿到了入场券。真正的折磨,从你第一次卡在某个小境界瓶颈、一卡就是五年十年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所以,珍惜你们现在还能快速进步的时光吧。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很多人穷尽一生,也就在某个小境界里打转。突破?那是极少数人的幸运。”
下课铃响了。
郑教授抱起讲义,一瘸一拐走出教室。背影佝偻,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教室里沉默了很久。
“老郑又开始了……”前排有学生小声嘀咕,“每次讲这个都这么压抑。”
“但他说的是事实啊。”另一个学生叹气,“我爸就是,卡在‘血沸阶’十一年了,各种资源砸进去,一点突破迹象都没有。我妈说再这么下去,家里快供不起了……”
“所以武考才这么重要啊!进了好大学,才有更好的功法、更多的资源、更强的导师……突破概率能提升好几倍呢!”
议论声中,陆尘默默整理笔记。
他在笔记本角落,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写下一行算式:
【常规武者:筋活→血沸,平均耗时8年(含5年无效摸索)】
【图谱辅助:筋活→血沸,理论最短时间3个月(省略摸索,直指本质)】
【效率比:32倍】
三十二倍。
这就是“武道真理图谱”最恐怖的地方——不是直接灌顶传功,而是把武道突破从“摸着石头过河”变成“拿着精确地图走高速公路”。
但……
陆尘笔尖顿了顿,在算式下面画了个问号。
“如果图谱真的这么逆天,为什么需要‘大隐于市三年’的封印期?”他心中浮现这个疑惑,“直接激活,让我快速成长,不是更好吗?”
“除非……有限制。”
“或者,有危险。”
---
下午,实战训练课。
因为昨天约战的影响,陆尘一进训练馆就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好奇、探究、怀疑、嫉妒。
林昊没来。据说请假了,家里给他请了私人医师调理。
“陆尘。”
李岩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表格,“下个月初,市里举办‘高三武者实战交流赛’,每个学校有三个名额。你想参加吗?”
陆尘看了眼表格。比赛时间:4月5日-7日。地点:市武道中心。奖励:冠军有五万联邦币奖金,以及“苍穹探索集团”的实习邀请函。
“我可以吗?”陆尘问,“我的修为……”
“修为只是参考指标之一。”李岩打断他,“实战能力、战术思维、心理素质,都是考核项。你昨天展现的技巧,已经够格了。”
他压低声音:“而且这是个机会。如果你能在市级比赛拿到名次,武考时会有‘实战表现附加分’,对你很有利。”
陆尘想了想,点头:“我参加。”
“好。”李岩在表格上打了个勾,“另外两个名额,一个是苏清雪,另一个……我打算给林昊。”
陆尘抬头。
“他需要这个比赛来挽回颜面。”李岩说得直接,“而且林家也施加了压力。不过你放心,正式比赛有严格规则和裁判,他不敢再乱来。”
“我明白。”
“去热身吧。今天练对抗反应。”
李岩走向其他学生,陆尘则走向器械区。
刚拿起一对轻量哑铃,旁边就有人凑了过来。
是赵铭,班里的理论课第二,尘身境·肉实阶,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陆尘,能请教个问题吗?”赵铭推了推眼镜,有些局促。
“你说。”
“昨天郑教授讲的那个突破概率……我算了一晚上,总觉得哪里不对。”赵铭从包里翻出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公式,“你看,按联邦公布的《武者气血增长曲线模型》,一个正常修炼的‘肉实阶’武者,应该在2.7到4.3年内自然积累到突破‘筋活阶’的临界点。可实际统计显示,平均突破时间却要5.2年。这中间有0.9到2.5年的时间差,去哪了?”
陆尘接过草稿纸,快速扫了一眼。
赵铭的推算基本正确,甚至很精细。这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在理论计算上的天赋确实很强。
“时间差在于‘瓶颈期’。”陆尘说,“模型假设的是理想状态下的线性增长,但实际修炼中,武者会遇到各种瓶颈——功法理解不透、身体适应性不足、心理障碍、甚至是运气不好。”
他在纸上画了个曲线图。
“你看,实际增长曲线是这样的:快速上升期→缓慢增长期→平台瓶颈期→突然突破→再快速上升……如此循环。每个瓶颈期都会卡住大量时间。”
赵铭眼睛一亮:“那有没有办法缩短瓶颈期?”
“有。”陆尘放下哑铃,“但需要极其精确的‘自身状态监控’和‘针对性调整’。比如,你需要知道自己在哪个‘子指标’上卡住了——是气血总量不足?是气血质量不够纯?是筋脉某段存在隐性堵塞?还是功法运行路线有偏差?”
“这怎么可能知道?!”赵铭瞪大眼睛,“气血在体内是流动的,我们又没法内视!”
“所以大部分武者只能靠‘感觉’和‘经验’去试错。”陆尘说,“而试错,就是最耗时间的。”
他想起昨晚对左肩伤处的分析——如果能实时监测到林昊那股“灼热气血”的残留浓度、侵蚀速度、与自身组织的反应情况,就能精确计算出需要多少“中和剂”、涂抹在哪些关键节点、何时追加剂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经验“抹一点试试看”。
“武道真理图谱……”陆尘心中明悟,“它的核心功能之一,恐怕就是提供这种‘实时监测与精确指导’。”
“那我这辈子,是不是最多也就到‘血沸阶’了?”赵铭的声音有些沮丧。
陆尘看向他。
这个男生眼神里有不甘,有渴望,但也有认命的底色。就像千千万万在武道之路上挣扎的普通人。
“不一定。”陆尘说,“如果你能在理论上下功夫,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微调方案,也许能比别人快一些。”
“真的?”
“试试看。从《基础锻体诀》第三式开始,把你每次修炼时的肌肉酸痛点、发力不畅处都记下来,一周后我给你分析。”
赵铭愣住,随后用力点头:“好!谢谢你陆尘!”
他抱着草稿纸跑回座位,立刻开始记录。
陆尘继续热身,但心思已经飘远了。
赵铭的困惑,其实是整个武道时代的缩影——大家都在黑暗中摸索,偶尔有人运气好碰对了路,就成了“天才”。而更多人,在一次次试错中耗尽时间、资源、乃至信心。
“如果图谱的功能完全开放……”陆尘握紧哑铃,“我能不能……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一己之私的变强。
而是像父母那样——他们当年选择驻守裂缝,是为了保护更多人。
“再等等。”他看向掌心倒计时,“还有二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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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陆尘没直接回家。
他去了城西的“旧书街”——一条挤满二手书店和地摊的老街。这里能找到很多正规书店没有的东西:几十年前的旧教材、私人整理的手抄本、甚至是一些来历不明的“古籍残页”。
陆尘在一家招牌都快掉光的旧书店前停下。
店主是个独臂老人,正坐在门口藤椅上看一本泛黄的册子。见陆尘来,头也不抬:“自己看,明码标价。”
书店很小,不到二十平米,书架挤得密密麻麻,空气里都是旧纸张的霉味。陆尘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侧角落,那里有几个破纸箱,标签写着“武道杂类·未整理”。
他蹲下身,开始翻找。

三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是想找父母可能留下的线索——他们生前喜欢淘旧书。虽然没找到直接线索,但陆尘发现,这里的一些冷门旧书里,偶尔会有“武道真理图谱”感兴趣的内容。
不是书本身多珍贵,而是书中某些记载,能触发图谱的“信息补全”或“验证推算”。
就像拼图。
今天,陆尘在箱底翻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手抄本。纸张脆得快要碎掉,墨迹也褪色了,但还能勉强辨认。
“……故真意之成,非唯心力强盛,更需与天地共鸣。余观东海三年潮汐,悟得‘潮涌真意’,然终其一生,止步于‘共鸣’阶,未能化形。盖因天地之威无穷,人力终有尽时……”
落款是一个潦草的签名:陈潮生。日期是大灾变后第41年。
陆尘心脏猛地一跳。
陈潮生——这个名字他听说过。在郑教授某次课上的随口提及中,说这是“早期真意境强者之一,独创‘潮涌真意’,曾独守东海战线十七年,最后在一次兽潮中失踪”。
而在这本手抄本里,这位强者亲笔写下了自己的困惑:为什么卡在“共鸣阶”,无法突破到“化形”?
陆尘快速翻页。
后面几页是各种尝试记录,字迹越来越潦草,透着焦躁:
“尝试引月华之力共鸣……失败,月华至阴,潮涌至阳,相冲。”
“改引地脉水汽……失败,水汽散乱,难以凝聚。”
“借异兽‘深海巨章’晶核之力……失败,反噬重伤。”
“今忽有所悟:是否‘潮涌真意’本身就有缺陷?其根基在于‘模仿天地’,而非‘自成天地’?若如此,则前路已断……”
手抄本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几乎淡到看不见的字:
“或许……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陆尘合上手抄本,感觉掌心微微发烫。
不是倒计时,是脑海中的图谱在震动——它在吸收、分析、推算这本手抄本里记录的信息。
几秒钟后,一行淡金色的文字在视野边缘浮现:
【检测到‘真意突破障碍’实例数据】
【分析中……】
【结论:案例‘陈潮生’对‘真意本质’理解偏差率:37.2%】
【主要错误:误将‘模仿天地表象’等同于‘理解天地规律’】
【纠正方案:需重新构建‘潮汐动力学模型’,将观测重点从‘水面波动’转向‘引力-流体-地形耦合系统’……】
后面是一大串复杂的公式和模型,陆尘暂时看不懂。
但他明白了一件事。
陈潮生,这位曾经守护东海十七年的真意境强者,之所以卡在“共鸣阶”无法突破,不是因为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天赋不足。
而是因为……他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
一条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的路。
而他耗费数十年时间、无数次尝试、甚至最后付出生命代价,才隐约意识到“可能错了”。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他……”陆尘握紧手抄本,“如果当时,他也有‘图谱’这样的东西……”
“他会不会突破?”
“他会不会……不用死?”
书店外,夕阳西下,将整条旧书街染成血色。
独臂老店主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店里的陆尘。
“那本破烂啊。”老人声音沙哑,“五年前从东海废墟捡回来的,沾满了血,洗都洗不掉。你要的话,给二十块吧。”
陆尘付了钱,将手抄本小心包好,放进书包。
走出书店时,天色已暗。
他回头看了眼那家小小的旧书店,又看向掌心倒计时:
27天17小时08分33秒
“快了。”陆尘低声说,“等我完全掌握图谱……”
“我要看看,这个时代的武道之路,到底有多少……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夜风吹过老街,卷起地上的旧纸片。
像无人祭奠的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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