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镇的清晨来得迟。五条悟在电影院办公室的破沙发上醒来时,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二十,但窗外还是一片沉甸甸的灰蓝色。他坐起身,白色头发乱糟糟地翘着,黑色制服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里面那件紧身打底衫勾勒出过于清晰的肌肉轮廓——胸肌撑起衣料,腹部的沟壑在弯腰时更加明显。
“杰?”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夏油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已经穿戴整齐。深紫色的和服一丝不苟,腰带束得端正,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露出修长的脖颈和清晰的锁骨线条。他正用一块软布擦拭着什么——五条悟眯起六眼,看清那是三颗咒灵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紫色光泽,像某种不祥的珠宝。
“醒了?”夏油杰头也不抬,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古董,“你睡了四小时十七分钟。我让那只侦察型咒灵持续监控了下水道口,目前没有新的气球浮上来。”
“啧,真敬业。”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声。他站起来,一米九多的身高在这间小办公室里显得有点压迫感,头顶几乎要碰到低矮的天花板,“那几个小鬼呢?”
“在天亮前回去了。”夏油杰收起咒灵玉,放进袖袋内侧特制的夹层——那是他用咒力强化过的丝绸,能隔绝外界对咒灵玉的探测,“麦克说他们必须在家吃早餐,否则父母会起疑。我们约好中午在废料场碰面。”
五条悟走到窗边,和夏油杰并肩站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半个德里镇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早班的清洁工在慢吞吞地扫落叶,动作机械得像发条玩偶。天空的颜色很奇怪,不是渐变的朝霞,而是一种均匀的、仿佛被稀释过的蓝灰色,像过期牛奶。
“这个镇子的光线不对。”五条悟说,摘下墨镜擦了擦镜片——其实根本不需要擦,无下限术式让灰尘根本沾不上去,但他就是有这个习惯,“六眼看到的光谱波长被某种东西过滤了。紫外线含量只有正常值的30%,红外线却高出两倍。难怪总觉得阴森森的。”
夏油杰侧头看了他一眼。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五条悟高挺的鼻梁和下颌线上投下清晰的阴影。那张脸确实好看得过分,即使现在头发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依然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夏油杰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五条悟敞开的领口处——那里的皮肤上有几道浅浅的红痕,是昨天在下水道里被飞溅的碎石划到的,虽然反转术式已经愈合了伤口,但痕迹还在。
“所以你昨晚没睡好是因为这个?”夏油杰问,移开视线。
“一部分吧。”五条悟重新戴上墨镜,转向夏油杰,“另一部分是因为你在旁边擦了一晚上的咒灵玉。嚓,嚓,嚓——杰,你知道吗?那种声音就像有人用指甲刮黑板,听得我牙酸。”
“你可以用无下限隔音。”
“那多没意思。”五条悟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就想看看你能擦多久。结果你擦了整整三小时——那三颗是特级咒灵玉吧?平时宝贝得要命,碰都不让我碰。”
夏油杰没接话,只是从袖袋里又掏出一颗稍小的咒灵玉,继续擦拭。这颗玉是半透明的淡蓝色,内部能看到水波一样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像一颗被囚禁的眼泪。
“新收的?”五条悟凑近看,几乎把下巴搁在夏油杰肩上,呼吸拂过对方耳际,“水系?能力是什么?”
“能制造雾气和局部降雨。”夏油杰说,任由他看,但擦拭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上次在九州收的,那只咒灵藏在温泉旅馆的浴池里,害得三个游客溺毙。”
“所以你就把它收了当淋浴喷头用?”
“它的雾可以干扰视线,在战斗中很有用。”夏油杰平静地说,“而且……它死前一直在喊‘好冷’。我想它可能只是想要温暖的水。”
五条悟盯着夏油杰的侧脸看了几秒——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夏油杰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总是微微抿着的薄唇。然后他直起身,哈哈大笑。
“杰,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他边笑边说,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咒灵就是咒灵,是负面情绪的聚合体。你给它们编故事、加设定,小心哪天被反噬。”
“我有分寸。”夏油杰收起咒灵玉,走向门口,和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该去镇中心看看了。罗伯特说公告栏贴满了寻人启事。”
“哦对,失踪儿童案。”五条悟抓起外套搭在肩上,跟了上去,黑色的制服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双腿,“说起来,我们昨天炸了它几个分身,它会不会记仇,今晚专门来堵我们?”
“那不是正好吗?”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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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镇图书馆是一栋三层红砖建筑,外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像干瘪的血管。门口立着一块木牌,用粉笔写着“开放时间:周一至周六 9:00-17:00”,但“17:00”那个数字被擦掉重写了好几次,最新的字迹是“15:00”——下午三点就关门。
五条悟推开沉重的橡木门,门轴发出尖锐的呻吟。
图书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破败。书架是深色的实木,表面布满划痕和霉斑,书籍歪歪扭扭地塞着,很多书脊都开裂了,露出泛黄的内页。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旧纸和某种甜腻的香味——像放太久的水果硬糖。
前台坐着个戴眼罩的老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右眼处蒙着一块黑色皮罩,左眼是浑浊的灰蓝色。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那只独眼盯着五条悟和夏油杰,眼神锐利得像鹰。
“借书证。”老头说,声音嘶哑。
“我们没有。”五条悟走到前台前,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着老头,“我们是外地来的,想查点资料。”
“没有借书证不能进阅览室。”老头低头继续整理手里的卡片,那些卡片边缘都卷了角,上面用钢笔写着人名和日期,“这是规矩。”
“什么资料都能查吗?”夏油杰走过来,站在五条悟身侧,“比如……镇上的历史?特别是一些不太光彩的部分。”
老头的动作停了。他慢慢抬起头,独眼在两人身上扫过——从五条悟的白发墨镜,到夏油杰的异国服饰和耳扩。
“你们是记者?”老头问。
“算是吧。”五条悟随口应道,“我们对……嗯,周期性发生的失踪案感兴趣。听说每27年一次?”
老头的脸色变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愤怒和疲惫的表情。他放下卡片,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黄铜钥匙,站起来。
“跟我来。”他说,“地方志和旧报纸在地下室。很少有人去那里,所以灰尘大。介意吗?”
“总比在下水道里好。”五条悟耸耸肩。
老头瞥了他一眼,没接话,转身走向图书馆深处。他的左腿有点跛,走路时身体往右边倾斜,鞋跟在地板上拖出“沙沙”的声音。
他们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一扇暗红色的木门前。门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但锁孔有明显的使用痕迹——铜制的锁眼被磨得发亮。老头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道向下的石阶,墙壁上每隔几米挂着一盏煤油灯,火光微弱,勉强照亮台阶。
“小心脚下。”老头说,率先走下去,“台阶有点滑。”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地下室比上面冷至少十度。空气潮湿阴冷,带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纸张腐朽的气味。空间不大,大概三十平米,四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档案柜,中间摆着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老式台灯,灯泡是那种昏黄的白炽灯,光线勉强够看清周围。
“地方志在那边。”老头指了指靠墙的一个柜子,“按年份排列,从1820年德里镇建立开始。旧报纸在对面,装订成册,每个月一本。”
夏油杰走向地方志的柜子,拉开抽屉。里面是厚重的皮质封面书籍,书脊上用烫金写着年份,但很多字迹已经剥落。他随手抽出一本——1957-1958。
“27年前。”夏油杰翻开书,纸页发出脆响。
五条悟则溜达到旧报纸那边。架子上整整齐齐地码着牛皮纸封面的合订本,最早的可以追溯到19世纪末。他抽出一本1957年7月的,封面用钢笔写着“德里镇公报”。
“你们想查什么?”老头靠在桌边,从口袋里掏出烟斗,但没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摩挲,“如果是近期的失踪案,警察那边有记录。如果是更早的……”
“更早的。”夏油杰说,手指停在书页的某一行,“这里写着:‘1957年8月至1958年6月,德里镇共计23名儿童失踪,年龄在6至13岁之间。警方调查无果,案件悬置。’”
老头沉默了。他把烟斗放进嘴里,咬住,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是第一个周期。”他说,“我弟弟艾迪就是那时候失踪的。1958年3月17日,他刚满八岁。”
五条悟抬起头:“怎么失踪的?”
“下雨天。”老头的独眼盯着昏暗的灯泡,瞳孔收缩,“他穿了新买的黄色雨衣,说要出去踩水坑。妈妈不让,他就偷偷从后门溜了。后来我们在排水沟里找到了雨衣的碎片,还有……”他顿了顿,“还有一只他的左眼。完好无损,像刚从眼眶里挖出来,连血管都还在。”
地下室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远处水管里水滴的“滴答”声。
“你们报警了?”夏油杰问。
“报了。”老头冷笑,“警察来了,做了记录,拍了照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镇长说会影响镇子的声誉,报社主编压下了新闻,连讣告都没让登。我父亲不服,自己去查,结果……”他摸了摸右眼的眼罩,“结果他在地下室找到了‘那个东西’。它留了我一条命,但夺走了我的眼睛——作为纪念,它是这么说的。”
五条悟合上报纸:“‘那个东西’是什么?”
“我不知道。”老头摇头,“我只看到一团光,还有笑声。很多笑声,重叠在一起,像马戏团的小丑。从那以后,我就能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夏油杰抬起头:“比如?”

“比如图书馆里的书有时候会自己移动位置。”老头说,“比如深夜值班时,能听到儿童的笑声从书架深处传来。比如……”他走向档案柜的另一侧,拉开一个抽屉,里面不是书,而是一堆杂物——破旧的玩具、生锈的钥匙、褪色的照片,“这些是失踪儿童留下的东西。我偷偷收集的,警察都不知道。”
五条悟走过去,拿起一个塑料士兵。玩具的漆掉了一大半,但还能看出是二战时期的美国大兵造型。他翻过来,底座刻着名字:“汤米·C,1957”。
“每27年一次。”夏油杰翻到地方志的下一页,“1984-1985年,又有17名儿童失踪。警方记录上写着‘疑似连环绑架案’,但同样没有下文。”
“然后是今年。”老头说,“从6月开始,已经丢了四个孩子。乔治·邓布洛是第五个。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老头走到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叠照片。是监控录像的截图,模糊不清,但能辨认出是街道的场景。其中一张是雨夜的画面,一个穿黄色雨衣的孩子站在排水沟边,面前飘着一个红色的气球。
“这是乔治失踪前五分钟,街角便利店的监控拍到的。”老头说,“但你们看这里——”
他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照片的角落。在乔治身后大约十米的位置,路灯的阴影里,站着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都穿着深色衣服,但因为像素太低,看不清脸。
“这两个人不是镇上居民。”老头说,“我问遍了周围商铺,没人认识他们。而且……”他翻到下一张照片,是同一段录像的下一帧,“他们不见了。前一秒还在,后一秒就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
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看向照片。六眼和咒术师的视力让他们能看清更多细节——那两个人影的轮廓、站姿、甚至衣服的褶皱。然后他们对视了一眼。
“是我们。”夏油杰低声说。
“有意思。”五条悟拿起照片,对着灯光仔细看,“这监控是什么时候的?”
“昨天晚上7点43分。”老头说,“乔治是7点48分失踪的。也就是说,你们在他失踪前五分钟出现在现场,然后又消失了。”
“我们确实在。”五条悟放下照片,“还跟‘那个东西’打了一架,救下了乔治——虽然他现在还没醒。”
老头的独眼猛地睁大:“你们……你们接触了它?还活着?”
“勉强算是吧。”五条悟耸耸肩,“它死了几个分身,我们损失了几只……宠物。算是平手?”
夏油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老头:“乔治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那个东西’的弱点、它的活动规律、还有它到底想要什么。”
老头沉默了很久。他走到档案柜最深处,蹲下身,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盒子锈迹斑斑,上面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他用另一把钥匙打开锁,掀开盖子。
里面是一本日记,皮质封面已经开裂,还有几张发黄的照片,和一截干枯的……手指。儿童的手指,细小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泥土。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老头的声音在颤抖,“他在失去眼睛后开始写日记,记录他调查到的一切。但在他写完最后一行字的那天晚上,他失踪了。我们在他的书桌上找到了这个盒子,还有……”他指了指那截手指,“还有这个。是他左手的食指。”
夏油杰拿起日记,小心地翻开。纸页脆得像薯片,上面的钢笔字迹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
**1958年4月3日**
*艾迪失踪第18天。我终于找到了规律。它只在雨天出现,只对儿童下手,而且只挑那些……孤独的孩子。艾迪总是一个人玩,因为他口吃,其他孩子嘲笑他。*
**1958年4月15日**
*找到了第一个目击者。杰弗瑞家的孩子说,他看到一个“彩色的小丑叔叔”在排水沟边吹气球。他说小丑叔叔问他:“你害怕吗?”*
**1958年5月2日**
*它不只是小丑。我昨晚在废弃的炼铁厂看到了它的另一种形态——巨大的蜘蛛,身体由气球组成,每只眼睛都是一个孩子的脸。它在结网,用红色的丝线。*
**1958年5月20日**
*我知道它的名字了。一个印第安老人告诉我,很久以前,有一颗陨石坠落在德里镇附近。陨石里藏着某种东西,它靠恐惧为食,每27年苏醒一次,进食期持续一年。它叫“潘尼怀斯”,但在更古老的传说里,它被称为“死光”。*
**1958年6月7日**
*它害怕一样东西。团结。当孩子们在一起,互相支持,不害怕的时候,它会变弱。但德里镇的孩子总是被分成小团体,被欺负,被孤立……这正合它的胃口。*
**1958年6月30日**
*我找到了它的巢穴。在下水道系统的最深处,有一个巨大的洞穴,是陨石撞击形成的。那里堆满了……骨头。儿童的骨头。今晚我要去那里,带着我从黑市买来的炸药。如果回不来,请找到这本日记的人继续——*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后面的页数被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边缘。
“你父亲……”夏油杰合上日记。
“再也没回来。”老头接过日记,放回铁盒,“警察说他可能是疯了,自己走进森林里迷路了。但我知道不是。他被它吃了,就像吃其他孩子一样。”
五条悟拿起那截干枯的手指,对着灯光看了看。六眼能看到上面残留的微弱能量——不是咒力,而是和昨天那些小丑分身类似的东西,一种扭曲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印记。
“团结,嗯?”五条悟把手指放回盒子,“说起来,昨天那几个帮我们带路的小鬼,他们是不是也经常被欺负?”
老头点头:“比尔·邓布洛,乔治的哥哥,有口吃,在学校总被亨利·鲍尔斯那伙人找麻烦。贝弗莉·马什,她母亲早逝,父亲是个酒鬼,镇上的人都在背后说她‘不检点’。还有本·汉斯科姆,太胖;艾迪·卡斯普布拉克,哮喘病;斯坦利·乌里斯,犹太裔,总是被歧视。他们自称‘失败者俱乐部’。”
“失败者俱乐部。”五条悟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笑,“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能打。”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你又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找他们啊。”五条悟把铁盒盖上,推回给老头,“你说团结能削弱那东西,而德里镇的孩子都是散的。那如果我们把这些‘失败者’组织起来,训练他们,让他们不再害怕……”
“他们会成为靶子。”老头严肃地说,“它不会允许有人挑战它的规则。它会先杀了这些孩子,就像碾死虫子一样。”
“那就看它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五条悟转身走向楼梯,“杰,走了。该去废料场见我们的小盟友了。”
“等等。”老头叫住他们,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借书证,“拿着这个。以后可以直接进来。还有……”他犹豫了一下,“小心亨利·鲍尔斯。他父亲是镇上最有钱的人,也是压下了所有失踪案报道的人之一。亨利继承了他父亲的残忍,而且……我怀疑他和‘那个东西’有过接触。”
“什么意思?”
“去年冬天,有人看见亨利在下水道口和一个小丑说话。”老头压低声音,“之后没多久,亨利最讨厌的一个孩子就失踪了。警察说是离家出走,但镇上的人都明白。”
五条悟接过借书证,随手塞进口袋:“明白了。我们会‘小心’的。”
---
废料场在德里镇西边,靠近森林边缘。这里堆满了生锈的汽车骨架、破碎的电器、成山的废轮胎,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腐烂物的混合气味。几个孩子已经等在那里了——比尔、贝弗莉、本、艾迪、斯坦利,还有昨晚那个叫麦克的黑人孩子。
他们围成一圈坐在一个破沙发垫子上,中间摊着一张手绘的地图。看到五条悟和夏油杰走过来,比尔立刻站起来,其他孩子也紧张地跟着起身。
“你们来了。”比尔说,他的口吃比昨晚好了一点,“我们、我们画了下水道的地图。麦克记得大部分路线。”
麦克点点头,指着地图:“这里是主入口,我们昨晚下去的。这里是汇流井,你们战斗的地方。再往深处走,有三个分支:左边通往废弃的炼铁厂,中间是死胡同,右边……”他顿了顿,“右边我们从来没敢进去过。但昨晚我的指南针在那里失灵了,而且听到了……歌声。”
“什么样的歌声?”夏油杰问。
“童谣。”贝弗莉说,她今天扎了马尾,红色的头发像一束火焰,“但歌词是错的。‘伦敦桥要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把我的眼睛留下来,留下来’。”
五条悟蹲下身,看着地图。他的墨镜滑到鼻尖,苍蓝色的眼睛扫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你们经常来这种地方?”
“因为其他地方不安全。”本说,他是个胖胖的男孩,眼镜片很厚,“镇上混混总是找我们麻烦。这里他们很少来,说‘有怪味’。”
“确实有。”五条悟站起来,环顾四周。六眼能看到废料场深处飘荡着稀薄的负面能量——不是咒力,而是更接近“怨念”的东西。很多动物死在这里,也许还有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引擎声。
三辆自行车从废料场入口冲进来,轮胎碾过碎玻璃和金属片,发出刺耳的噪音。骑车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为首的是个金发的高个子,穿着皮夹克,脸上挂着傲慢的冷笑。他身后跟着五个跟班,有的拿着棒球棍,有的手里抛着小刀。
“看看这是谁。”金发少年停下车,单脚撑地,“失败者俱乐部在开秘密会议?讨论怎么治口吃吗,比尔?”
比尔的脸白了。其他孩子也紧张起来,本能地往后退。
五条悟歪了歪头,问贝弗莉:“这傻大个是谁?”
“亨利·鲍尔斯。”贝弗莉低声说,“镇长的儿子。他爸有钱,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
亨利听到了,他眯起眼睛看向五条悟:“你们又是谁?外地人?穿得真够怪的。”
夏油杰往前站了一步,刚好挡在孩子们前面。他的和服在废料场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有种威慑力。
“我们只是路过。”夏油杰说,声音平静,“这些孩子没惹你们,请离开。”
“请离开?”亨利模仿他的语调,夸张地鞠了个躬,“哦,对不起,先生,我们这就走——才怪!”他突然直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把弹簧刀,刀刃弹开,闪着寒光,“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失败者滚出去,外地人也滚出去,听懂了吗?”
五条悟叹了口气。他走到夏油杰身边,摘下墨镜,别在领口。
“杰,”他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无聊,“这种小混混,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夏油杰说,“你下手没轻没重,万一打死了,会有麻烦。”
“喂,你们在嘀咕什么?”亨利的一个跟班吼道,“没听见亨利哥说的话吗?”
夏油杰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拇指压住无名指和小指。一个简单的手印,但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起来。
“咒术·鬼面。”他轻声说。
从他的影子里,一团黑色的雾气升腾而起,在空中迅速凝聚成形——那是一张巨大的、扭曲的人脸,五官错位,眼睛是两个空洞,嘴巴裂到耳根,牙齿是密密麻麻的尖刺。鬼面漂浮在夏油杰头顶,无声地张开嘴,发出只有咒术师和咒灵能听到的尖啸。
亨利和跟班们看不见鬼面,但他们能感觉到。空气温度骤降,呼吸在嘴边凝成白雾。一种本能的、原始的恐惧从脊椎爬上来,像冰冷的蛇。他们手里的武器开始颤抖,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什、什么……”亨利的声音在发抖,他环顾四周,却什么都看不见,“你们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夏油杰放下手,鬼面缓缓消散,“只是提醒你们,欺负弱者不是什么光荣的事。现在,可以走了吗?”
但亨利没走。他脸上恐惧的表情慢慢变成了愤怒——一种被羞辱后的狂怒。他握紧弹簧刀,突然朝夏油杰冲过来。
“装神弄鬼!我杀了你——”
夏油杰没动。在亨利冲到面前三米时,他脚下的影子突然伸出两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亨利的脚踝。亨利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下巴磕在碎玻璃上,血立刻涌出来。
“亨利哥!”跟班们想冲上来帮忙,但夏油杰只是抬眼扫了他们一眼。那只鬼面再次浮现,这次更清晰了——他们终于看见了,那张漂浮在空中、咧着嘴笑的恐怖面孔。
五个人连滚爬爬地跑向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废料场。只剩下亨利还躺在地上,脚踝被影子里的手死死抓着,动弹不得。
“放开我!放开!”亨利挣扎着,手里的刀胡乱挥舞,但根本碰不到那些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五条悟走过去,蹲在亨利旁边。他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弹簧刀的刀刃,轻轻一掰。“啪”的一声,钢制的刀身像饼干一样断成两截。
“我们是专治熊孩子的专家。”五条悟说,把断刀扔到一边,“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好了就放你走。第一,你昨晚在哪里?”
“关、关你什么事!”
“回答错误。”五条悟打了个响指。亨利感觉抓着脚踝的手收紧了一圈,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说!我说!”亨利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在家!在我家地下室!”
“一个人?”
“还、还有维克多和贝尔奇……”亨利说的是他两个跟班,“我们在喝酒,听唱片。”
“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夏油杰走过来,“比如笑声?歌声?”
亨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五条悟的六眼捕捉到了——他在撒谎。
“没、没有。”
“真遗憾。”五条悟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杰,看来他不想说实话。要不我们把他留在这,让那些‘手’陪他玩一会儿?说不定等到晚上,会有更有趣的朋友来找他。”
“不!不要!”亨利尖叫起来,“我说!我听到了!下水道里有声音,在叫我名字!但我没出去!我真的没出去!”
“谁在叫你?”夏油杰追问。
“小、小丑……”亨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它说……它说可以帮我解决麻烦。只要我给它……给它一点‘食物’。”
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比尔冲过来,抓住亨利的衣领:“乔治是不是你害的?!是不是你把他引到下水道口的?!”
“不是我!是它自己找上乔治的!”亨利挣扎着,“我只是……我只是告诉它,乔治每天下午会去哪里玩!但我没想过它会真的……真的……”
比尔一拳打在亨利脸上。不重,孩子的力气有限,但足够表达愤怒。亨利被打懵了,呆滞地看着比尔。
“如果乔治出了什么事,”比尔一字一顿地说,口吃奇迹般地消失了,“我不会放过你。”
夏油杰解除了术式。影子里的手松开,缩回地面。亨利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脸上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屈辱。
“你们等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爸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有你们这些失败者……我会让你们在德里镇待不下去!”
他转身跑了,背影狼狈得像丧家之犬。
废料场里安静下来。孩子们看着亨利消失的方向,然后又看向五条悟和夏油杰,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好奇,还有一丝恐惧。
“你们……”贝弗莉先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些……那些手是什么?”
“解释起来很麻烦。”五条悟重新戴上墨镜,“你们就当我们是专门对付‘那种东西’的专家好了。现在,更重要的是一——”他转向比尔,“你弟弟还昏迷着,但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要救他,需要你们的帮助。”
比尔握紧拳头:“要我们做什么?”
夏油杰从袖袋里取出那颗淡蓝色的咒灵玉,托在掌心。玉在灰暗的光线下微微发光,内部的水纹缓慢流转。
“首先,”他说,“我们要训练你们不害怕。因为那东西以恐惧为食。你们越不怕,它就越弱。”
“训练?”本推了推眼镜,“像体育课那样?”
“更像生存课。”五条悟咧嘴笑,“第一课:面对你害怕的东西,然后朝它脸上揍一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棒棒糖,分给每个孩子。
“先吃点糖补充血糖。”他说,“然后我们要去图书馆,查更多资料。晚上……”他看向下水道入口的方向,“晚上我们再去拜访一下那位小丑先生。这次,我们带上所有‘失败者’。”
比尔接过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像一点微弱但坚定的光。
“好。”他说,“我们去。”
其他孩子也纷纷点头。贝弗莉把棒棒糖咬得“咔咔”响,本小心地把糖收进口袋,说要留着慢慢吃,艾迪和斯坦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露出了笑容——紧张的,但真实的笑容。
夏油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他把咒灵玉收回袖袋,手指轻轻拂过那颗温润的珠子。
“走了。”他说,“图书馆下午三点关门,我们还有四个小时。”
他们离开废料场时,谁也没注意到,在堆积如山的废轮胎后面,一只红色的气球缓缓飘起。气球表面映出他们离去的背影,然后“啪”一声炸了。
碎橡胶片落在地上,拼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单词:
**S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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