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新宿,下午三点十七分。
五条悟一脚踩碎了最后一只二级咒灵的脑袋,黏糊糊的黑色汁液溅到了他锃亮的黑色皮鞋上。
“啊——烦死了。”他拖长了声音,白色睫毛下的六眼闪过一丝嫌弃,“这双是上周刚买的限量款,意大利手工定制,等会儿得让辅助监督报销清洁费。”
夏油杰站在三米外的废墟上,深紫色的和服袖口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右手指尖捏着一个刚成型不久的咒灵玉,黑紫色的球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听到五条悟的抱怨,他连眼皮都没抬:“你可以用无下限术式挡开。”
“那多没意思。”五条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杰,你知道吗?偶尔让鞋沾点脏东西,才能感受到清洁后的愉悦感——就像你收集那些丑得要命的咒灵一样,收的时候恶心,收完了就有种奇怪的成就感对吧?”
夏油杰终于看向他,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我的咒灵不丑。”
“是是是,你最宝贝它们了。”五条悟摆摆手,墨镜滑到鼻梁中段,那双被称为“六眼”的苍蓝色瞳孔在阴影下依然亮得惊人,“所以这次收了几只?”
“一只二级,两只三级。”夏油杰将咒灵玉收进宽大的袖袋,动作轻得像在收纳什么易碎的艺术品,“质量一般,但有个能吐丝网的,可以当控制用。”
“控制?”五条悟走到他身边,身高差让他能轻易看到夏油杰头顶的发旋,“有我在还需要控制?直接轰掉不就好了。”
“你的术式消耗太大。”夏油杰平静地说,“而且不是所有场合都适合用苍或者赫。上次你在商业区用赫,事后报告写了八千字,夜蛾老师的血压飙升到——”
话没说完。
地面突然软了下去。
不是塌陷,不是裂开——是字面意义上的“软”,像一块巨大的布丁被勺子挖了一勺。五条悟脚下的柏油路面变成了粘稠的黑色沼泽,夏油杰站着的废墟砖块像融化的巧克力般向下流淌。
“哇哦。”五条悟只发出了这么一声。
两人的身体同时下坠。
五条悟的反应快得不像人类——他确实也不是普通人——在失重感传来的零点三秒内,他的手已经抓住了夏油杰的手腕。无下限术式瞬间展开,形成一个球形的绝对防御领域。
但没用。
那黑色的“地面”吞没他们的方式不是物理上的吞噬,更像是……空间置换。五条悟的六眼看到了让他皱眉的景象:周围的咒力坐标在疯狂跳跃,时间轴出现断层,世界的“图层”被粗暴地撕开一道口子。
“杰!”他喊了一声。
夏油杰已经放出了三只咒灵——一只飞行系、两只吸附系——试图固定身体。但咒灵触碰到黑色物质的瞬间,就像冰块碰到烧红的铁板,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然后融化、消失。
“收回去!”五条悟喝道,把夏油杰往自己身边拽得更近。
夏油杰咬牙收回咒灵,两人的身体在黑暗中高速坠落。耳边没有风声,只有一种诡异的、仿佛泡沫破裂的“噗噗”声。五条悟的六眼在黑暗中依然能视物,他看到夏油杰的脸色有点白——不是害怕,是咒灵被强制消除的反噬。
“忍着点。”五条悟说,声音里难得没了玩笑意味,“这玩意儿在吃咒力,你的咒灵放出来就是送菜。”
“我知道。”夏油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右手紧紧攥着左臂——刚才那只吸附系咒灵被吞噬时,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三道灼伤般的红痕。
下坠持续了大概三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钟——时间感在这里是混乱的。
然后他们摔在坚硬的地面上。
五条悟在落地前调整了姿势,自己垫在下面,夏油杰摔在他身上。冲击力让两人都闷哼了一声,但都没受伤。
“你好重。”五条悟躺在地上说。
夏油杰迅速起身,拍了拍和服上的灰尘——虽然其实没什么灰尘。他环顾四周,眉头皱了起来:“这是哪儿?”
五条悟坐起来,墨镜歪在一边。他先看了看夏油杰的手臂,灼伤的红痕已经消退了大半,看来只是表层反噬。然后他才抬头打量环境。
雨下得像天漏了。
五条悟抹了把脸上的水,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苍蓝色的眼睛。他盯着天空那道正在缓慢愈合的血红色裂缝,嘴角扯出一个介于恼怒和好笑之间的弧度。
“杰,”他说,声音在暴雨中清晰得反常,“这算工伤吗?”
夏油杰没回话。他正半跪在积水的柏油路上,黑色制服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精瘦的腰线和紧绷的肩背。雨水顺着他束起的丸子头往下淌,流过脖颈,消失在衣领深处。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尖触地,闭着眼感受了几秒。
“没有咒力残秽。”夏油杰睁开眼,细长的紫色眼眸里压着困惑,“完全干净的。这不是结界,也不是领域。”

“废话。”五条悟把墨镜推回去,环顾四周,“六眼都看不透这地方是怎么回事。”
他们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两旁的建筑老旧得像是从七十年代的电影布景里搬出来的——木质外墙的漆皮剥落,窗户上挂着褪色的百叶窗。招牌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一家药房、一家五金店、一家门面窄小的理发店。雨幕把一切都泡得发灰发暗。
街角有个红色的邮筒,顶上蹲着一只湿透的乌鸦,歪着头看他们。
“美国。”夏油杰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建筑风格、车牌、招牌上的英文。但具体位置不明。”
“啊,真是惊喜旅行。”五条悟双手插兜,白色的头发在雨中居然诡异地保持着蓬松感,“刚才那只一级咒灵呢?我还没祓除完呢,算谁的任务完成率?”
“先考虑怎么回去。”夏油杰从湿透的制服内袋里掏出手机,屏幕漆黑,按开机键毫无反应,“通讯断了。咒力信号也检测不到。”
“那就问问当地人呗。”五条悟朝街道尽头扬了扬下巴,“喏,导游来了。”
一个穿黄色雨衣的小男孩从转角跑出来,七八岁年纪,赤脚踩在水洼里溅起水花。他手里攥着一艘纸船,粗糙的报纸折成,已经被雨打湿了一半。男孩跑得很专心,眼睛盯着地面流动的积水,嘴里念念有词。
“快点、快点,要赶上舰队了——”
纸船从他手里脱出,顺着水流漂向路边的排水沟。男孩追过去,雨衣帽子滑落,露出湿漉漉的金发。排水沟的铁栅栏缺了一根,正好容得下纸船通过。男孩趴在沟边,伸手去够。
“喂,小鬼。”五条悟开口,“那种地方很脏哦。”
男孩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纸船的边缘。
就在这时,下水道深处传来一声轻笑。
很轻,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又清晰得刺耳——像是有人贴着耳朵吹气。夏油杰瞬间绷紧身体,五条悟的墨镜微微下滑,苍蓝色的瞳孔收缩。
男孩停住了。他盯着黑漆漆的排水口,纸船卡在两根铁条之间,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你好呀。”一个声音从下水道里传出来,尖细、欢快,带着马戏团小丑那种刻意上扬的语调,“你的船真漂亮。”
男孩眨了眨眼:“谢、谢谢?”
“想让它变得更漂亮吗?”声音说,“我有办法哦。”
排水口边缘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手指细长,涂着鲜红的指甲油,捏着一只红色的气球。气球从狭窄的洞口挤出来,圆滚滚的,表面泛着橡胶特有的油腻光泽。
男孩的眼睛亮了:“气球!”
“送给你。”那只手松开了线,气球晃晃悠悠地飘上来,正好停在男孩面前,“拿着吧,拿着吧。”
男孩伸手去抓。他的指尖触碰到气球表面的瞬间——
“不要碰!”夏油杰低喝出声,同时右手结印。
一只通体漆黑、形如镰鼬的咒灵从他身侧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残影。那是“飞镰”,二级咒灵,以速度见长,夏油杰收藏中常用于侦查和突袭的品种。
飞镰直扑排水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只苍白的手猛地一拽气球线——不是往下拉,而是往回收。男孩惊叫一声,整个人被拽得往前倾,半个身子卡进了排水口。
“放开他!”夏油杰操纵飞镰斩向那只手。
飞镰的利爪划过手腕,撕下一片猩红色的布料。没有血。布料下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一片更深邃的黑暗,仿佛那只手本身只是个空壳,里面填满了夜色。
“哎呀呀。”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新来的观众?欢迎欢迎。”
排水口突然扩大。铁栅栏扭曲变形,像被无形的巨力掰开的饼干。黑暗从洞口涌出,不是雾气,不是阴影,而是某种更实质的、粘稠的东西。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然后是另一只,抓住男孩的肩膀。
夏油杰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
一张涂满白粉的脸,鲜红的嘴唇咧到耳根,蓝色星星画在左眼下方,右眼下方是红色的泪滴。蓬乱的橘红色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他穿着鼓鼓囊囊的银灰色连体服,领口系着橙色的绒球,胸口处有一片撕裂——正是飞镰刚刚造成的伤口。
小丑。马戏团里最常见的那种,却又处处透着不对劲——比例失调的四肢,关节扭曲的角度,还有那双眼睛。眼白太多,瞳孔太小,盯着你看的时候像是昆虫的复眼,能将三百六十度的景象尽收眼底。
“潘尼怀斯。”小丑说,声音变成了重叠的和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是我的名字。你们呢?新来的朋友们?”
五条悟把墨镜彻底摘下来,挂在领口。雨水落在他脸上,顺着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没看小丑,而是盯着那片黑暗。
“杰,”他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六眼看不见‘它’。”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五条悟歪了歪头,“我的眼睛能看穿咒力流动,看穿术式结构,甚至看穿空间本身。但现在——那里是‘空’的。不是隐藏,不是伪装,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不存在’。但我们的眼睛又确实看见了。”
小丑咯咯笑起来:“因为我不是你们认知里的任何东西呀。”
他低头看向怀里挣扎的男孩。男孩已经吓傻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小丑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抚摸男孩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乔治·邓布洛。”小丑说,“1957年8月12日出生,喜欢雨天,喜欢折纸船,害怕地下室里的蜘蛛。妈妈今天做了肉丸,爸爸答应周末带你去钓鱼。对吧?”
男孩的瞳孔放大。
“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所有孩子的秘密。”小丑凑近,呼吸喷在男孩脸上,带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味,“我还知道,你马上就要成为我收藏的一部分了。”
他的嘴张开了。
不是人类张嘴的幅度。那张涂着红唇的嘴向两侧裂开,越过脸颊,越过耳根,一直裂到后脑。口腔里不是舌头和牙齿,而是层层叠叠的、鲨鱼般的尖牙,每一颗都有拇指长,在黑暗中闪着湿漉漉的光。
夏油杰的飞镰再次扑上。这次瞄准的是脖颈。
小丑看都没看,另一只手随意一挥。五根手指突然伸长,变成苍白细长的触须,缠住飞镰的身体。触须收紧,飞镰发出尖锐的嘶鸣——那是咒灵感受到痛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杰,收回来!”五条悟喝道。
夏油杰结印的手指在颤抖。他能感觉到飞镰正在被某种东西侵蚀,不是咒力攻击,而是更本质的“消化”。就像把食物放进胃里,胃酸慢慢分解蛋白质的那种过程。
他咬破舌尖,强行切断与飞镰的链接。咒灵在半空中炸成一团黑雾,消散前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小丑舔了舔嘴唇——如果他还有嘴唇的话。那张裂开的嘴缓缓合拢,变回原本夸张的笑容。
“味道不错。”他说,“还有更多吗?我饿了很久了。”
男孩乔治终于找回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小丑的手指捂住他的嘴,指甲陷入脸颊的软肉里。
“嘘,嘘,好孩子不该在街上大叫。”小丑说,然后看向五条悟和夏油杰,“你们要救他吗?来呀,来下水道里找我。我在地下等着,和我的朋友们一起。”
他往后一倒,带着男孩消失在排水口的黑暗里。铁栅栏恢复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只有那只红色的气球还飘在空中,线头垂下来,在雨里晃晃悠悠。
然后气球“啪”一声炸了。
碎片落在地上,混进积水里,像稀释的血。
五条悟走到排水口边,蹲下来看了看。他伸手摸了摸铁栅栏,金属冰凉,边缘光滑,没有任何被暴力扭曲的痕迹。
“消失了。”他说,“连同那个孩子一起。”
夏油杰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看着自己刚才操纵飞镰的那只手,手套的指尖位置破了,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飞镰是他早期收服的咒灵之一,虽然不强,但很听话。他记得收服那天也是个雨天,咒灵躲在山洞里,他花了三个小时才把它逼出来。
现在它没了,连一点残秽都没留下。
“悟。”夏油杰开口,声音有点哑,“那东西……不是咒灵。”
“我知道。”五条悟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但它确实存在,而且抓走了一个孩子。所以——”
他转过身,咧嘴笑了。那个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苍蓝色的眼睛在灰暗的雨景中亮得吓人。
“——所以我们得去把它揍一顿,然后把孩子抢回来。对吧,优等生?”
夏油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紫色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的决心。
“下水道入口不止这一个。”他环顾四周,“找最近的检修井。”
“在那之前。”五条悟指了指街角,“先处理一下观众。”
夏油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街角那家玩具店的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偶。泰迪熊、洋娃娃、铁皮机器人,还有一整排小丑玩偶——穿着彩色衣服,戴着尖帽子,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刚才他们战斗时,那些玩偶背对着街道,面朝店内。
现在,所有小丑玩偶都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塑料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一只玩偶的手抬起来,缓缓地、僵硬地,朝他们挥了挥。
五条悟走过去,站在橱窗外。雨水在玻璃上划出道道水痕,让玩偶的脸扭曲变形。他抬起手,敲了敲玻璃。
“看什么看?”他说,“再看就把你们全拆了。”
玩偶们一动不动。但夏油杰注意到,离窗户最近的那只小丑玩偶,嘴角的油漆裂开了一条细缝,像是一个更大笑容的开端。
“走吧。”夏油杰说,“别在这浪费时间。”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雨小了些,从倾盆变成淅沥。街道两侧的房子里亮起零星的灯光,昏黄的光从窗帘缝隙透出来,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影子。有一户人家正在看电视,黑白屏幕的光在窗户上闪烁,播报着天气预报:“……德里镇今晚有持续降雨,请市民注意……”
德里镇。夏油杰记下这个名字。
他们路过一家便利店,门口挂着“营业中”的牌子。透过玻璃门,能看到货架上摆着罐头食品和日用品,收银台后面坐着个秃顶的老头,正在打瞌睡。一切都正常得诡异——如果忽略刚才发生的事的话。
“人间烟火气。”五条悟评价道,“就是烟有点霉味。”
夏油杰没接话。他在找检修井的标记。通常这种小镇的下水道系统不会太复杂,检修井应该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找到了。井盖在路中央,铸铁材质,上面刻着“德里镇公共工程”和下水道系统的标志。井盖边缘的缝隙里,长着一簇暗绿色的苔藓。
五条悟弯腰,手指扣进井盖的透气孔,轻轻一提。几百斤重的铸铁盖子像塑料片一样被掀开,倒在一旁,发出沉闷的响声。
洞口露出来,一股混合着腐臭和潮湿的气味涌上来。不是普通的污水味,而是更复杂的、带着甜腻腥气的味道,像放了太久的肉。
夏油杰皱了皱眉:“我先下去。”
“凭什么?”五条悟挑眉,“我比较强,应该我开路。”
“你的六眼在这里受限制,我的咒灵更适合侦查。”夏油杰已经蹲在洞口边,“而且你讨厌脏东西吧。”
“说得好像你喜欢似的。”五条悟哼了一声,但还是让开了。
夏油杰摘下湿透的手套,塞进口袋。他双手结印,低声念诵。脚下的影子蠕动起来,从中浮出三只咒灵。
第一只形如壁虎,通体半透明,能融入任何环境,是“拟态”,三级,擅长潜伏。
第二只像只巨大的萤火虫,腹部能发出冷光,是“灯笼”,四级,用于照明。
第三只则是只多足昆虫,每条腿的末端都有吸盘,能在垂直表面爬行,是“攀附”,三级,适合复杂地形。
夏油杰轻抚三只咒灵的头——这是他的习惯,收服的咒灵在他眼里不只是工具,更像是某种扭曲的宠物。拟态蹭了蹭他的手指,灯笼的腹部亮起柔和的白光,攀附则安静地待在一旁。
“下去探路。”夏油杰下令,“遇到任何异常,立刻回报。”
三只咒灵依次钻进洞口,消失在黑暗中。夏油杰闭上眼,共享着它们的感知。
图像传回来。垂直的井壁,锈蚀的铁梯,往下大约十米后进入横向管道。管道直径两米左右,内壁糊着厚厚的粘液,积水没过脚踝,水里有东西在游——不是鱼,是更小的、苍白的东西,像未成形的胚胎。
管道延伸向两个方向。拟态往左,攀附往右,灯笼悬浮在中间提供照明。
左边的管道尽头是一堵墙,墙上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画满了涂鸦。不是文字,而是歪歪扭扭的图案:气球、小丑帽、还有无数双眼睛。拟态靠近墙壁时,那些眼睛突然眨了眨——墙上的颜料活了,从砖缝里渗出来,汇聚成一只只苍白的手,抓向咒灵。
夏油杰立刻让拟态后撤。但已经晚了。一只手抓住了拟态的尾巴,用力一拽。链接断开,共享的感知变成一片漆黑。
“损失一只。”夏油杰睁开眼,语气平静,但下颌线绷得很紧。
“右边呢?”五条悟问。
夏油杰再次闭眼。攀附那边传来的图像更清晰些。右边的管道越来越宽,积水变深,水里漂浮着东西——书包、鞋子、一件黄色的雨衣碎片。
攀附爬上一处较高的平台。平台上有东西。
是乔治。男孩蜷缩在地上,昏迷不醒,但胸口还有起伏。他身边围着五只小丑。
不是同一个。这五只小丑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体型各异,有的高瘦如竹竿,有的矮胖如球,有的长了六条手臂,有的一条手臂都没有,肩膀处是蠕动的触须。他们围成一圈,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平台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木质的,腿脚不稳,桌面上铺着脏兮兮的白布。布上放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东西——眼球,几十颗眼球,在浑浊的液体里上下沉浮。
一只小丑伸出手,从罐子里捞出一颗眼球,捏在指尖看了看,然后塞进嘴里。咀嚼声通过攀附的感知传来,黏腻又清脆,像咬破一颗葡萄。
“找到了。”夏油杰说,“男孩还活着。但有五只那种东西守着。”
“五只?”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好热身。”
“别大意。”夏油杰睁开眼,紫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深,“那些东西能伤到咒灵。你的无下限未必完全有效。”
“那就试试看呗。”五条悟已经跳进了洞口,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快点杰,我讨厌等人。”
夏油杰叹了口气,跟着跳下去。铁梯冰凉,锈蚀的棱角硌手。他降到管道底部,积水淹到小腿。水是温的,带着令人不安的体温感。
五条悟站在前面,灯笼咒灵的光照出他的侧脸。白色的头发在黑暗中像自带柔光,雨水打湿的制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转头看夏油杰,苍蓝色的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
“看什么?”五条悟挑眉,“被我帅到了?”
“我在想你的无下限能不能隔开这些水。”夏油杰老实说,“很脏。”
五条悟啧了一声,但还是展开术式。无形的屏障将他和周围的积水隔开,连鞋底都没沾湿。他往前走,步伐轻松得像在散步,而不是在下水道里。
夏油杰跟在他身后,攀附咒灵爬在管道顶部,倒挂着前进。灯笼飘在他们前方,照亮十米左右的范围。
管道壁上开始出现东西。先是涂鸦,和拟态传回来的一样,气球和小丑。然后是一些实物——用铁丝挂在墙上的布娃娃,缺胳膊少腿,眼睛被扣掉,换成纽扣。再往前走,挂着的变成了真的动物尸体:老鼠、猫、一只小型犬,都被开膛破肚,内脏掏空,躯干里塞满了红色的气球。
气球在灯笼的光照下泛着油腻的光,随着他们的经过轻轻晃动。
“品味真差。”五条悟评价,“装饰应该用鲜花或者彩灯,谁用死猫啊。”
夏油杰没说话。他在听。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和流水声,管道深处还有别的声音——窃窃私语,笑声,还有拖拽重物的摩擦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具体方向,像是整个下水道系统本身在呼吸。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岔路。三条管道交汇处形成一个较大的空间,像是旧式的汇流井。井底积水更深,中央有个石台,台上坐着一个人。
是个成年男人,穿着警服,背对着他们。肩膀在颤抖,像是在哭。
灯笼的光照过去。男人缓缓转过头。
他没有脸。不是受伤或者毁容,而是字面意义上的“没有”——本该是五官的位置是一片平坦的皮肤,像蜡像的半成品。他举起双手,掌心朝着他们,每只手的掌心都有一只眼睛,此刻正疯狂地转动着。
“离开……”没有嘴的脸发出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直接挤出来的,“离开德里镇……趁还能离开……”
五条悟歪了歪头:“你谁啊?”
“我是……我是……”男人的声音卡住了。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警服突然裂开,从里面涌出大量的红色气球,每一个都鼓胀到极限,表面浮现出人脸的轮廓。气球挤破布料,飘起来,挤满了汇流井的上半部分空间。
“我是潘尼怀斯!”所有气球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成震耳欲聋的和声,“我是你们最深的恐惧!我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气球开始爆炸。
不是逐个炸,而是一片一片地连环爆。每爆炸一个,就喷出一团暗红色的雾气。雾气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甜腥味,接触到管道壁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毒气?”五条悟抽了抽鼻子,“还是幻觉?”
“别吸入。”夏油杰已经屏住呼吸,同时操控攀附咒灵扑向那个无脸警察。咒灵的多足吸盘抓住警察的肩膀,想把他拖离石台。
警察——或者说,披着警察外壳的东西——笑了。他没有嘴,但胸腔里传出尖锐的笑声。他的双手抓住攀附的身体,掌心那两只眼睛突然凸起,变成两根细长的尖刺,刺穿咒灵的甲壳。
攀附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夏油杰的脸色白了白。不是受伤,而是链接断开时带来的精神冲击。他咬紧牙关,看着攀附的身体被那东西撕开,像拆玩具一样扯成几块,扔进积水里。
“第二只。”五条悟说,声音冷了下来,“杰,你退后。”
“悟——”
“退后。”
夏油杰后退一步。五条悟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拇指压住无名指和小指。
“术式顺转——”他轻声说,“苍。”
没有声势浩大的前兆,没有光芒四射的特效。只是在五条悟指尖对准的方向,空间突然坍缩了。不是气流,不是冲击波,而是更根本的“距离”本身被强制缩短了。以那个无脸警察为中心,半径三米内的所有东西——积水、气球、雾气、石台——瞬间被压缩成一个点。
那个点悬浮在空中,拳头大小,漆黑如墨,表面泛着不祥的涟漪。
然后点炸开了。
不是爆炸,而是“释放”。被压缩的一切以数百倍的速度反向膨胀,形成球形的冲击波。管道壁在巨响中开裂,砖石剥落,积水被震起三米高的水墙。红色雾气被吹散,气球残骸像弹片一样四溅。
烟尘散去后,汇流井扩大了一倍。石台不见了,无脸警察也不见了,只留下地面一个光滑的半球形凹陷,边缘整齐得像用机器切割过。
五条悟放下手,甩了甩,像是刚做完热身运动。
“解决了。”他说,“继续走。”
夏油杰看着那个凹陷,沉默了几秒。苍的威力他见过很多次,但每次看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力量大小的问题,而是那种“改写物理法则”的蛮横。五条悟总是这样,用最轻松的姿态,做出最离谱的事情。
“你的术式消耗怎么样?”夏油杰问,“这里的环境……”
“没影响。”五条悟已经走向右边的管道,“六眼虽然看不穿那些东西的本质,但咒力运转很正常。不如说,正因为这里‘干净’,反而没有干扰。”
灯笼咒灵飘过来,腹部的光闪烁了几下,像是害怕。
夏油杰轻抚它的头:“别怕,跟紧我。”
他们进入右边的管道。越往前走,那种甜腻的腐臭味越浓。管道壁上开始出现粘稠的黑色菌斑,像巨大的霉菌,随着他们的经过微微蠕动。菌斑表面有东西在反光——仔细看,是嵌在里面的玻璃碎片、纽扣、还有小孩的乳牙。
前方传来歌声。童谣的调子,但歌词扭曲变形:
“*滴答滴答,小丑在笑*
*抓住小孩,一个不少*
*挖出眼睛,串成项链*
*你的恐惧,我的美餐*”
声音稚嫩,但唱到“挖出眼睛”时,变成了尖细的小丑嗓音。
五条悟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攀附咒灵最后传回图像的地方。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圆形空间,像是旧时的蓄水池改造的。池底没有水,铺着厚厚的一层东西——仔细看,是玩具。成千上万的玩具:塑料士兵、洋娃娃、小汽车、积木块,堆积如山。玩具山中央就是那个平台,乔治还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平台周围,五只小丑还在那里。
但他们现在都转过了身,面对着闯入者。五张涂满白粉的脸,五张咧到耳根的红唇,十只昆虫复眼般的眼睛。
“欢迎!”中间那只最高的小丑张开双臂——他有四只手臂,每只手都有六根手指,“欢迎来到我的游乐场!新来的朋友们!”
左边那只矮胖的小丑蹦跳着,肚子上的肥肉波浪般抖动:“有两个人!两个人!够分吗?”
“不够不够。”右边那只瘦长的小丑说,他的脖子像蛇一样能伸缩,此刻伸到两米长,凑近五条悟闻了闻,“但这个白的……闻起来好特别。像糖果,像闪电,像……无穷无尽的力量。”
最边上那只没有手臂的小丑,肩膀处的触须兴奋地舞动:“我想要那个黑的!他身上的味道……好多小宠物!我想要他的小宠物!”
最后一只小丑——也是唯一一只女性外貌的,穿着染血的芭蕾舞裙——踮着脚尖转了个圈:“我们可以玩很久,很久,很久。直到他们坏掉,直到他们变成我们的一员。”
五条悟扫视一圈,叹了口气。
“杰,”他说,“我能全杀了吗?”
“留一只问话。”夏油杰已经展开手势,脚下影子分裂,七只咒灵同时浮现——这次都是战斗型,形态各异,从爬行类到飞行类都有,“乔治要优先救。”
“行吧。”五条悟摘下墨镜,塞进口袋,“那开始派对吧。”
他没有等对方先动。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经出现在平台边缘,离最近的那只矮胖小丑只有半米。
矮胖小丑的肚子裂开了。不是被攻击,而是主动裂开——像一张大嘴,里面是旋转的、布满利齿的腔体,要把五条悟整个吞进去。
五条悟没躲。他甚至没看那张嘴,只是抬起手,食指轻轻点在矮胖小丑的额头上。
“术式顺转·苍。”
这一次不是范围攻击。力量被压缩到极致,集中在一点。矮胖小丑的额头出现一个黑点,然后黑点扩散——不是向外,而是向内。他的头从内部坍缩了,像被戳破的气球,皮肤、肌肉、骨骼被吸进那个点,消失不见。
无头的身体晃了晃,倒地不起。
其他四只小丑愣了一秒。然后它们同时动了。
瘦长小丑的脖子像鞭子一样抽过来,末端裂开变成口器。五条悟侧身避开,口器擦过他耳边,咬在管道壁上,啃下一大块混凝土。
女性小丑开始跳舞。她的舞姿优美,但每转一圈,就有看不见的刀刃从她裙摆下飞出,切割空气发出尖啸。夏油杰的三只咒灵挡在前面,甲壳上迸溅出火花——那些刀刃是真实的,能造成物理伤害。
无臂小丑的触须暴涨,像章鱼的腕足卷向夏油杰。夏油杰后撤,同时指挥两只飞行咒灵俯冲,用利爪撕扯触须。触须断了几根,落地后还在蠕动,像被切下来的蚯蚓。
四臂小丑——显然是领头的——没有急着进攻。他退到平台边,站在乔治身旁,四只手同时抚摸着男孩的头发、脸颊、肩膀、胸口。
“再靠近,”他说,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严肃,“我就捏碎这孩子的心脏。我说到做到。”
五条悟停住脚步。他离平台只有五米。
“你可以试试。”五条悟说,苍蓝色的眼睛盯着四臂小丑,“在你手指用力的瞬间,我会把你的四只手全切下来。要赌吗?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术式快?”
四臂小丑笑了:“你很自信。但你知道吗?这个孩子已经和我们连接在一起了。他吸入了我的孢子,我的梦,我的恐惧。如果我死了,他会变成植物人,永远困在噩梦里。你想救的,就会变成一具空壳。”
夏油杰的咒灵停止了攻击。他看向五条悟,用眼神询问。
五条悟的嘴角慢慢扬起。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更危险的表情——像是猛兽看到了有趣的猎物。
“杰,”他说,“你记得我们二年级时,在北海道对付那只特级咒灵吗?那个能把意识转移到分身上的。”
夏油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你是说——”
“这些东西,”五条悟指了指周围的四只小丑,“不是独立的个体。它们是一个整体的分身。真正的‘潘尼怀斯’不在这里。杀了这些分身没用,伤不到本体。”
“聪明!”四臂小丑鼓掌,四只手拍出诡异的节奏,“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还是冒着让这孩子变成废人的风险攻击我?”
五条悟没回答。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苍蓝色的瞳孔深处,有星辰开始旋转。
“杰,退到我身后。”五条悟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要展开领域了。”
夏油杰瞳孔收缩:“在这里?领域会消耗——”
“我知道。”五条悟打断他,“但这是最快的办法。把这些分身全部控制住,然后逼本体现身。”
他双手合十,然后缓缓拉开。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不是物理上的扭曲,而是更本质的“现实”本身在颤抖。管道壁、玩具山、积水、小丑——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失去颜色,褪成黑白灰的单调世界。
然后,颜色彻底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被取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星空——深紫色的天幕,银白色的星辰,还有缓慢旋转的、巨大的几何图案,像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宇宙法则具现化。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夏油杰站在五条悟身后,即使不是主要目标,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无穷无尽的信息——不是图像,不是声音,而是更原始的“数据”——如海啸般涌入感知。空间的距离、时间的流速、物质的构成、能量的转化……所有的一切都在同时被解析、被理解、被灌输。
那四只小丑僵住了。
它们的复眼疯狂转动,试图处理涌入的信息。但人类大脑——或者说,任何有意识的存在的大脑——都有处理上限。而无量空处提供的信息是无限的,是宇宙诞生至今所有法则的总和,是“全知”的具现化。
瘦长小丑的脖子软绵绵地垂下来,像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女性小丑的舞姿变成抽搐,裙子撕裂,露出下面没有皮肤、只有肌肉纤维的身体。无臂小丑的触须瘫在地上,不再动弹。
只有四臂小丑还能勉强活动。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嚎叫:“停、停下……太多了……太多了……”
五条悟走向他,在星空的背景下,他的白发和白制服像在发光。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脚下踏出的涟漪在星海中扩散。
“现在,”五条悟停在四臂小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告诉我,潘尼怀斯的本体在哪里。还有,怎么解除这孩子身上的连接。”
四臂小丑抬起头,复眼里映出万千星辰。他的嘴巴张合,但发不出声音——信息过载已经摧毁了他的语言功能。
五条悟皱眉:“啧,看来分身承受不了啊。”
他转头看向其他三只小丑,它们已经彻底不动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只有眼睛还在转动,但眼神空洞,像是灵魂已经被冲走了。
“领域维持不了多久。”夏油杰提醒,“你的咒力消耗——”
“我知道。”五条悟抬手,打了个响指。
无量空处开始收缩。星空退去,颜色回归,管道和玩具山重新浮现。但四只小丑没有恢复——它们还僵在原地,眼睛里的光已经熄灭了。
五条悟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抹掉,走到平台边,抱起昏迷的乔治。男孩的呼吸很浅,嘴唇发紫,但心脏还在跳。
“先离开这里。”五条悟说,“那些东西的本体肯定已经察觉了。”
夏油杰点头,收回还活着的咒灵——刚才的战斗损失了两只,剩下的也都带伤。灯笼咒灵的光暗淡了许多,像是随时会熄灭。
他们原路返回。经过汇流井时,那个半球形凹陷还在,边缘光滑得诡异。经过挂满尸体的那段管道时,夏油杰注意到,那些气球全瘪了,干枯的橡胶皮挂在铁丝上,像褪下的蛇皮。
回到检修井下方时,雨声从上方传来,比下去时小了些。
五条悟先把乔治托上去,然后自己跳上去。夏油杰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黑暗的管道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注视”本身。冰冷、贪婪、带着无尽的饥饿感。那个目光跟着他,从管道深处一直延伸到井口,直到他爬出检修井,站在雨中,才慢慢退去。
五条悟已经检查过乔治的情况:“没有外伤,但意识没恢复。得找个地方安置他。”
夏油杰看向街道。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开,露出一角灰白的天空。现在是下午,但光线昏暗得像傍晚。街边的房子里,有些窗帘在晃动——有人在后面偷看。
玩具店的橱窗里,那些小丑玩偶又转回去了,背对着街道。
但夏油杰注意到,其中一只玩偶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片黄色的雨衣碎片,和乔治身上那件一模一样。
“先离开这条街。”夏油杰说,“我觉得,整个镇子都在看我们。”
五条悟抱起乔治,男孩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羽毛。
“那就找个旅馆。”他说,“顺便问问这个德里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身后,检修井的井盖自己挪了回去,严丝合缝地盖好,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雨又开始下了。
这次下的是红色的雨滴,粘稠得像血,在积水中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红花。
玩具店里,所有的小丑玩偶同时转回来,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裂开的嘴角越来越大,直到整张脸裂成两半。
而镇子深处,下水道系统的更下方,某个巨大的、空旷的洞穴里,一双眼睛睁开了。
黄色的,像猫眼,瞳孔是竖着的裂缝。
眼睛的主人笑了,笑声在洞穴里回荡,重叠成无数和声:
“新玩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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