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炊烟还没散尽,村东头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人。
苏源用烧黑的木炭在打磨平整的石板上写下几个字:“天、地、人、日、月。”石板是他从废弃屋基里挖出来的,炭笔是烧焦的细树枝。这简陋得近乎寒酸的教学工具,却让围观的村民们屏住了呼吸。
“今晚先教这五个字。”苏源的声音很平静,“会认字,就能看懂契约,就不会被地主用一张纸骗走三亩地。会算数,就知道粮仓里少了多少粮食,就知道税吏有没有多收。”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刘老伯蹲在最前面,粗糙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划着,嘴唇微微翕动,跟着苏源念:“天……天……”
“苏家小子,”一个中年汉子犹豫着开口,“学这些,真有用吗?俺们种了一辈子地,不识字不也活过来了?”
苏源还没回答,蹲在刘老伯身边的小孙女阿秀突然脆生生地说:“王叔,上个月你去镇上卖柴,那张收据你拿倒了,少算了三文钱呢!”
人群哄笑起来。被称作王叔的汉子挠挠头,黝黑的脸涨红了:“你这丫头……”
“阿秀说得对。”苏源用炭笔点了点石板,“三文钱不多,但如果是三十两、三百两呢?如果是一张卖身契、一张地契呢?”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我们不是要考状元,是要活下去——更明白地活下去。”
刘老伯重重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学!俺孙子以后不能跟俺一样,按个手印都不知道纸上写的啥。”他推了推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狗娃,听见没?好好学!”
狗娃缩了缩脖子,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石板。
第一堂课就这样开始了。苏源教得很慢,一个字反复念,让每个人用手指在土地上比划。没有纸笔,泥土就是练习本。暮色渐浓,有人点起了松明,跳动的火光映亮了一张张专注又生涩的脸。
“这个‘人’字,”苏源说,“像不像一个人岔开腿站着?顶天立地的人。”
“那仙人也是这个‘人’字吗?”阿秀突然问。
空气安静了一瞬。松明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清晰。

苏源沉默了片刻:“是同一个字。所以写‘人’的时候记住——我们和他们,用的是一样的字。”
这话说得轻,落在某些人心里却重。蹲在角落里的赵清河一直没说话,此刻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但苏源感觉到那道目光。
课散时已是月上中天。村民们三三两两离开,低声讨论着刚学的几个字。刘老伯留到最后,帮着苏源收拾那块石板。
“苏小哥,”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事……怕是瞒不住。”
苏源知道他说什么。昨晚击退李家武者的事,虽然村民都守口如瓶,但王老爷那边迟早会知道。而夜校这种事,在乡绅地主眼里,比“私藏兵器”更危险——兵器伤身,知识诛心。
“我知道。”苏源把石板靠墙放好,“所以我们要快。”
“快什么?”
“快让更多人明白,快让更多人学会。”苏源望向夜色中的村落,“一个人明白是找死,一百个人明白是麻烦,一千个人明白……他们就不得不坐下来谈。”
刘老伯似懂非懂,但重重拍了拍苏源的肩:“俺这条老命是你救的,你说咋干就咋干。”
老人蹒跚离开后,赵清河从阴影里走出来。这个落魄书生换上了一件勉强干净的旧长衫,头发也梳理过,虽然面色依然蜡黄,但眼睛里有种不一样的光。
“苏先生。”他拱手,姿态有些僵硬,像是很久没这样正式行礼了。
“赵兄不必客气。”苏源示意他坐下,“昨晚多谢你帮忙。”
“举手之劳。”赵清河顿了顿,“其实……清河有一事不解。先生教的这些,确是有用。但若要对抗王老爷那般人,光认字算数,怕是……”
“远远不够。”苏源接上他的话,“所以今晚只是开始。明天,我打算教点别的。”
“教什么?”
“教为什么水往低处流,教为什么杠杆省力,教为什么太阳东升西落。”苏源说得很慢,“教这个世界的‘理’。”
赵清河愣住了。半晌,他才喃喃道:“这些……这些不该是圣人探究的天道吗?凡夫俗子岂能……”
“为什么不能?”苏源反问,“水往低处流,农人引水灌溉要知道;杠杆省力,工匠搬运重物要知道;太阳东升西落,渔民出海要知道——这些‘理’,本就是人在活命时一点一点摸出来的。”
他站起身,望着夜空:“赵兄,你说仙人飞天遁地,靠的是什么?”
“自是灵力玄妙,功法通神……”
“那灵力是什么?”苏源转头看他,“是气?是光?是热?还是别的什么?它从哪里来?怎么被人用?用了会怎样?这些,有没有‘理’?”
赵清河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读了十几年圣贤书,考了三次科举,自认通晓经义,却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不,是想过,但立刻觉得这是“僭越”,是“非分”,是读书人不该深究的“奇技淫巧”
“我不懂仙法。”苏源说,“但我懂一点别的东西。我想试试,用凡人的法子,能不能摸到一点这个世界的‘理’。赵兄可愿一起?”
书生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他想起自己苦读多年却屡试不第,想起县衙里那些官吏的嘴脸,想起家中老母期盼又失望的眼神。然后他想起昨晚,苏源用几根木棍、几块石头布下的陷阱,让两个持刀武者摔得人仰马翻。
那不是什么仙术,那是“理”。
“愿。”赵清河听见自己说,声音干涩但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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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天,夜校的规模扩大到了半个村子。
苏源的教学内容很杂。白天,他带着几个年轻人在河边改造水车,讲解齿轮传动和受力分析;傍晚,他在老槐树下教识字算数;入夜后,他给赵清河和几个领悟快的村民“开小灶”,讲更深的東西——基础几何、简单机械原理、甚至一点点元素概念(用“金木水火土”的旧瓶装新酒)。
变化是肉眼可见的。以前需要四个人抬的磨盘,现在两个人用改良的绞盘就能转动;灌溉的水渠经过重新规划,水流更顺畅,能多浇十亩地;连妇人织布,都开始学着用苏源教的“经纬计数法”来提高效率。
但阴影也在逼近。
第四天傍晚,苏源正在讲解“浮力”——为什么木头能浮在水上,石头会沉——村口突然传来急促的铜锣声。
“王老爷的人来了!”狗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煞白,“来了好多人,带着棍棒!”
人群一阵骚动。刘老伯猛地站起来:“多少人?”
“十、十几个!领头的……领头的好像是王老爷的管家王福!”
苏源放下手里的木块。该来的总会来。
他走到人群前,声音很稳:“识字的、学过算数的,站到后面去。年轻力壮的,拿上锄头镰刀,跟我来。老人妇孺,回家关门。”
没有犹豫,没有人跑。三天时间不长,但足以让某些东西生根。二十多个青壮年默默拿起农具,站到苏源身后。连赵清河都捡起一根粗木棍,手在发抖,但站得笔直。
村口,王福带着十五个家丁堵在路中央。管家穿着绸衫,肥硕的脸上挤着假笑,眼睛却像毒蛇一样扫视着众人。
“苏源是吧?”他拖长声音,“听说你在村里搞什么‘夜校’,聚众讲学?可有功名在身?可有官府许可?”
“王管家。”苏源走上前几步,“乡邻晚间聚在一起识字算数,不犯王法吧?”
“识字算数?”王福嗤笑,“我怎么听说,你在教些妖言惑众的东西?什么‘水往低处流是天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天理是圣人和仙师说的,你一个泥腿子,配吗?”
身后有村民呼吸粗重起来。苏源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水往低处流,是眼睛看得见的事。”他说,“农夫引水,工匠修渠,都靠这个理活着。怎么,王管家觉得这理不对?”
王福脸色一沉:“巧言令色!我看你就是借着讲学的名头,聚众闹事,图谋不轨!”他一挥手,“给我砸了那些妖器!把那个石板给我砸碎!”
家丁们抡起棍棒就要冲。
“站住!”刘老伯突然大喝一声,老人佝偻的背挺直了,“这是李家村!不是你们王家庄!要撒野,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二十多把锄头镰刀齐刷刷举起来。家丁们脚步一顿——他们虽然人多,但对方眼神里的那股狠劲,不是普通村民该有的。
王福眯起眼:“反了你们!知道我家老爷背后是谁吗?是县里的李仙师!你们这些泥腿子,敢跟仙师作对?”
仙师二字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不少人的气势。举起的农具微微垂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哦?李仙师?哪个李仙师?”
一袭青衫缓缓走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清秀,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腰间挂着一块刻着云纹的玉佩。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让王福的脸色白一分。
“你、你是……”王福的声音开始发抖。
“青云宗外门弟子,李山。”年轻人笑了笑,“炼气九层。你刚才说的李仙师,是我三叔公家的表侄,炼气二层——按辈分,他该叫我一声师叔。”
死一样的寂静。
王福“噗通”跪下了:“仙、仙师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起来。”李山摆摆手,目光落在苏源身上,“你就是那个搞夜校的?有点意思。”
苏源心念电转。青云宗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见过仙师。”他躬身行礼,姿态恭敬但腰背挺直。
李山上下打量他,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物:“听说你搞了些小玩意儿,能提高农具效率?还教人识字算数?”
“是。”苏源不卑不亢,“乡野之人,求活而已。”
“求活?”李山笑了,“求活需要懂浮力?需要懂杠杆?需要懂——”他顿了顿,笑容变得玩味,“天地至理?”
苏源的心沉了下去。对方知道得比想象中多。
“仙师明鉴。”赵清河突然开口,书生虽然脸色发白,但话说得清楚,“苏先生所教,皆是实用之术,造福乡里,并无僭越之意。”
“我问你话了吗?”李山瞥他一眼,目光如刀。
赵清河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但咬紧牙关撑住了。
李山不再看他,重新盯着苏源:“这样吧。把你那些‘学问’整理成册,交给我。夜校可以继续,但教什么,得让我过目。如何?
这是最阴险的要求。交出知识,就等于交出了主导权;让他过目,夜校就成了他的工具。
苏源沉默了三息。
然后他说:“仙师要册子,可以。但乡野粗浅之见,恐污仙师法眼。不如这样——仙师指定要学什么,我尽力教授,如何?”
李三的笑容淡了:“你在跟我讨价还价?”
“不敢。”苏源低头,“只是实话实说。”
空气凝滞了。王福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村民们握着农具的手心全是汗,赵清河嘴唇咬出了血印。
良久,李山突然笑了声:“好,有胆色。”他转身,轻飘飘丢下一句话,“三天。三天后我再来。到时候,要么见到我要的东西,要么……”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未尽之意。
青云宗弟子飘然而去。王福连滚爬爬地带着家丁跑了,连句狠话都不敢留。
危机暂时解除,但没有人松一口气。
“苏、苏小哥……”刘老伯的声音在抖,“那可是仙师啊……”
“我知道。”苏源看着李三消失的方向,“所以我们要更快。”
“快什么?”
“快让他们明白一件事。”苏源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仙师要我们的‘学问’,不是因为它没用,而是因为它有用——有用到他们觉得,不该在我们手里。”
人群愣住了。
“今晚的课继续。”苏源说,“我教你们,怎么用竹子做管子,怎么用皮革做气囊,怎么把水喷得又高又远。”
“那是……做什么用?”有人小声问。
“灭火用。”苏源说得很平静,“也能灭别的东西。”
他没有明说,但有些人听懂了。比如赵清河,书生的眼睛亮得吓人。
夜校的灯火,那晚亮到了后半夜。
而村外三里处的一棵古树上,李三盘膝而坐,闭目感应着村里的动静。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混沌天灵根……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清虚师叔猜得没错。”他喃喃自语,“不过这小子,好像不明白自己的斤两。得敲打敲打。”
他掐了个法诀,一缕微不可察的灵气飘向村庄。
第二天清晨,村东头两间空置的旧屋,莫名燃起大火。火势不大,但烧得极快,等村民发现时,已经只剩焦黑的房梁。
没有伤亡,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警告。
苏源站在废墟前,灰烬沾满了他的衣摆。刘老伯蹲在旁边,老泪纵横:“那是俺家老二的房子,他、他前年挖矿死在李家……”
“我知道。”苏源说。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烧黑的木炭,在还没烧完的半截土墙上画了一条线,线上画了个圆,圆上画出火焰的纹路。
“这是火。”他对围过来的村民说,“火要烧起来,需要三样东西:可燃物、氧气、温度。缺一样,火就灭了。”
“氧气是啥?”狗娃问。
“就是我们呼吸的气里,能让东西烧起来的那部分。”苏源解释得很耐心,“所以灭火,要么搬走可燃物,要么隔绝空气,要么降温。”
他指向废墟:“这种火,用水降温最直接。但如果火太大,水不够,就要想办法隔绝空气——用湿棉被盖,用沙土埋。”
村民们认真听着,虽然半懂不懂,但每个人都努力记住。
“今晚,”苏源站起身,“我们做‘水龙’。”
他没有看那废墟,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两间屋不会白烧。
而在苏源意识深处,墨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小子,感觉到了吗?那火里有一丝灵气残留。是低阶的‘引火术’,炼气三层就能用。”
苏源在心中回应:“感觉到了。温度比寻常火焰高,燃烧更完全。”
“你不怕?”
“怕。”苏源很诚实,“但我更怕的是,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威胁都应付不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谈未来?”
墨老沉默片刻,笑了:“那就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他们用力量碾压规则时,你的愤怒。然后,用你的方式,重写规则。”
苏源握紧了手中的炭块。黑色粉末从指缝间漏下,像某种誓言。
远处,阿秀正拉着赵清河问:“赵先生,氧气是什么呀?为什么气里还有能让火烧的部分?”
赵清河张了张嘴,他读遍经史子集,却答不上这孩童的问题。最后他苦笑:“阿秀,这些……你得问苏先生。”
“苏先生说,让你一起想。”阿秀眨眨眼,“他说,一个人的脑子不够用,要很多人的脑子一起想。”
书生怔住了。他看着小女孩清澈的眼睛,看着周围村民虽然惶恐但依然求知的脸,看着废墟前苏源挺直的背影。
那一刻,赵清河突然明白了“夜校”真正的意义。
不是识字,不是算数,甚至不是那些“理”。
而是让所有人开始“想”。一起想。
而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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