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靳言出去了,门没关严,留下一道缝隙,漏进来走廊冰冷的光。
林晚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地毯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裙装,渗进骨头缝里。儿童房那边的水声和嬉笑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大概是佑佑洗完澡,被赵阿姨哄去睡了。整栋大房子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说,去洗澡,换好衣服。他不喜欢等待。
林晚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腿有些麻,她踉跄了一下。走到衣柜前,拉开。里面挂着的睡衣款式不少,丝绸的,棉质的,有保守的套装,也有几件吊带裙。她手指掠过那些柔软冰凉的布料,最后挑了一套最保守、扣子扣到脖颈的长袖长裤睡衣,纯棉的,浅灰色,毫无款式可言。
浴室很大,干湿分离,配备着顶级品牌的卫浴设施。暖黄的灯光下,蒸汽慢慢氤氲开来。林晚站在花洒下,热水兜头浇下,皮肤很快泛红,可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水流声掩盖了其他声响,也给了她片刻的、虚假的安宁。她洗得很慢,近乎机械地揉搓着头发和身体,试图洗掉这一天,不,是这接连几天的混乱、屈辱和恐惧。可有些东西,是水冲不掉的。
比如陆靳言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比如他指尖划过耳廓时带来的战栗,比如他说的那些话——“履行义务”、“我的权利”。
擦干身体,穿上那套灰扑扑的睡衣,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魂的精致人偶。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直到半干。
走出浴室,房间里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去碰那些昂贵的护肤品。她需要保持清醒,哪怕这种清醒伴随着尖锐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门口再次传来响动。不是敲门,是直接拧动门把的声音。
陆靳言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一身深蓝色的丝质睡袍,比刚才那件更正式些,腰带系得整齐。头发完全干了,黑发有些松散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白天的锐利,但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亮得慑人。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是那份合约的正式版本,厚厚一沓。
“坐。”他指了指床边的单人沙发,自己则走到窗边的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将文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林晚僵硬地挪过去坐下,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尖冰凉。
陆靳言看着她,目光在她那身过于保守、甚至有些土气的睡衣上停留了一秒,没什么表情。
“关于林佑的安排,”他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下周一,转到圣彼得国际幼儿园。我已经安排好了。每天司机会接送,赵阿姨会陪同。你如果需要陪同,提前告诉陈默,他会安排车。”
圣彼得,本市最顶尖、也最难进的国际幼儿园之一,一年的学费抵得上她过去几年的收入总和。林晚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比如她可以去接送,但想到合约里那些限制,想到自己如今“身份”的尴尬,话又咽了回去。她现在出门,恐怕都需要报备。
“你的工作,”陆靳言继续说,“暂时保留。但需要调整。王经理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你会转为项目顾问,不必再去公司坐班,有需要时线上处理。薪水照旧,另外,每个月会有一笔固定款项打到你的卡上,作为‘日常开销’。”他顿了顿,补充道,“合约期间,你的所有银行账户变动,陈默会知晓。”
林晚猛地抬头。这意味着她连经济上的最后一点自主权也被监控了。
“这是为了保证你不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比如试图带着林佑再次消失。”陆靳言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淡却残忍地挑明。
“至于其他,”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目光锁住她,“公众场合,你需要配合我。家庭内部,尤其是在林佑面前,维持基本的和谐。像今天晚餐时那样就可以。”
他指的是他给林佑叉西蓝花那个细微动作?林晚心里一片混乱。她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真情?
不,不可能。他只是在维持一个对他儿子有利的“家庭”表象。
“还有问题吗?”陆靳言问。
林晚嘴唇动了动,有很多问题,比如探视她自己的父母朋友(虽然她几乎没什么朋友了),比如她的人身自由,比如……今晚到底要怎么“履行义务”。但最后一个问题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而前面的问题,问了恐怕也是自取其辱。
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垂下眼睛。
“很好。”陆靳言站起身,拿起那份合约,“细节都在里面,你有空自己看。记住,遵守规则,对大家都好。”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拧开,而是侧过头,又说了一句:“对了,明天上午,家庭医生会过来,给你和林佑做一次全面的健康检查。包括,”他顿了顿,声音没什么起伏,“一些必要的遗传病筛查和……亲子鉴定的样本采集。”
林晚浑身一僵,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果然,他还是要求最确凿的证据。哪怕心里早已认定,程序上也要做到万无一失。这很陆靳言。
“晚安。”他说完,拧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林晚依旧僵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直到确认他不会再回来,直到走廊的光彻底被隔绝在门外,她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下来。
这一夜,她躺在陌生而宽大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毫无睡意。身下是昂贵的丝质床单,触感冰凉丝滑,却让她感觉像躺在针毡上。隔壁房间睡着她的儿子,一墙之隔的地方睡着那个男人。这个看似华丽安稳的“家”,对她而言,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枷锁的重量。
第二天在压抑中开始。早餐依旧沉默。林佑对新环境充满好奇,对即将去的新幼儿园也带着孩子式的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大程度上冲淡了餐桌上令人窒息的氛围。陆靳言吃得很快,吃完便拿起平板看财经新闻,没怎么说话,但也没阻止林佑的喧闹。
家庭医生准时到来,是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谨的老先生。检查过程细致而漫长,抽血的时候,林佑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着林晚的手。陆靳言就站在一旁看着,没有上前安慰,但也没有离开。当护士拿出采集口腔黏膜拭子的工具时,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那小小的棉签伸向林佑张开的嘴,又伸向她自己的,最后,伸向了陆靳言。
陆靳言配合地张开嘴,目光却一直落在林晚苍白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样本被小心封存,带走。铁证,即将生成。
下午,陆靳言出门了。林晚陪着林佑在儿童房玩,试图用堆积木来分散自己的焦虑。林佑拼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林晚,小声问:“妈妈,陆叔叔是我们的新爸爸吗?”
林晚手指一颤,一块积木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佑佑为什么这么问?”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张奶奶说的,”林佑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积木,“她说妈妈要和陆叔叔一起住,陆叔叔会对我们好。可是……他好像不太爱笑。”
孩子的直觉总是敏锐的。
林晚鼻子一酸,将儿子搂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发顶。“佑佑,妈妈爱你。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永远最爱你。陆叔叔……他也会对你好的。”后面这句话,她说得无比艰难,更像是一种祈祷或自我安慰。
“嗯!”林佑在她怀里用力点头,“我也爱妈妈!陆叔叔给我买了好多玩具,我也喜欢他!”
孩子单纯的世界里,“好”与“喜欢”的标准,有时很简单。
傍晚陆靳言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巨大的乐高航空母舰套装,正是林佑昨天提过的那种。小家伙高兴坏了,围着盒子转圈,看向陆靳言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亲近和崇拜。
陆靳言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但看着林佑兴奋的样子,眼神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丁点。他甚至破天荒地在地毯上坐下,拿起说明书,开始研究那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图纸。
林晚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高大冷峻的男人,和兴奋雀跃的小男孩,并肩坐在昂贵的地毯上,面对着一堆五彩的塑料积木。画面有种奇异的不协调,却又透着一种让她心头发酸、不敢深究的脆弱温情。
她悄悄退开,去了厨房。赵阿姨正在准备晚餐,见她进来,客气地笑了笑。林晚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赵阿姨连说不用。
“林小姐去休息吧,或者陪陪小少爷。这里我来就行。”赵阿姨语气温和,但界限分明。她是陆靳言雇来的人,很清楚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林晚无所适从,又回到了客厅。那对“父子”还在研究图纸,陆靳言指着某一步,低声对林佑说着什么,林佑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抓积木块。
她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
这就是他想要的“家庭”吗?表面和谐,内里却是由合约、威胁和冰冷的条件构筑的空中楼阁。而她,是这楼阁里最尴尬的存在,一个戴着“女友”面具的母亲,一个没有自我的附属品。
深夜,林佑玩累了,抱着还没拼多少的航空母舰盒子,被赵阿姨带去洗澡睡觉。客厅里只剩下林晚和陆靳言。
陆靳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林晚。
“去睡吧。”他说,语气寻常得像是对室友。
林晚没动,手指攥紧了睡裤的布料。她知道,昨晚他说的“义务”,并没有因为一晚的平静而消失。它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陆靳言似乎看出了她的紧绷和抗拒。他走到她面前,停下。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说过,我对强迫没兴趣。但你也该清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他伸手,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他的手指很凉,触感却像烙铁。
“你是自己走回房间,还是需要我‘请’你?”他问,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但眼底那抹幽暗的光,却让林晚不寒而栗。
屈辱感像毒藤缠绕住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猛地偏头,挣脱了他的手指,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二楼,走向那个属于她的“房间”。
她冲进房间,反手就想锁门,却发现这扇门根本没有内锁。是了,在这里,她连锁门的权利都没有。
她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心脏狂跳。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停住。然后,门被推开。
陆靳言走了进来,随手关上门。他已经换了睡袍,深灰色,衬得他肤色冷白。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靠在床头,拿起一本财经杂志看了起来,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卧室休息。
自然得仿佛他们真的是同居已久的情侣。
林晚僵在门口,进退不得。房间里的灯光被他调暗了,只留了他那边一盏阅读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冷漠而专注。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煎熬。
“打算站一夜?”陆靳言翻过一页杂志,头也不抬地问。
林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麻木的决绝。她走到床的另一边,远远地,掀开被子一角,僵硬地躺了下去,背对着他,身体紧贴着床沿,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床很大,两人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一道天堑。
她能听到他翻阅杂志的轻微声响,能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那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让她浑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无法放松,更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翻阅的声音停了。灯被关掉。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和寂静。
身边的床垫微微下沉,是他调整了姿势。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只有两人轻浅不一、却同样清醒的呼吸声,在黑暗里隐约可闻。
同床,异梦。无爱,唯有冰冷的契约,和深不见底的隔阂。
这一夜,林晚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将明。而身侧的男人,呼吸平稳绵长,似乎早已入睡。
可她分明感觉到,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或许也未曾真正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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