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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三十七分，特殊事务办公室的两个人完成了对书店的“加固处理”。

那个年轻的技术员——他自称姓陈，没有说全名——在书店的七个点位放置了某种装置。装置看起来像巴掌大的黑色圆盘，外壳是哑光的金属材质，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或指示灯。陈技术员用一台手持设备对每个圆盘进行校准，过程中圆盘会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频率低到几乎听不见，但林晏能感觉到——那声音直接震动他的骨骼，让手臂上的印记阵阵发麻。

“这是现实锚定器。”赵启明对林晏解释道，语气依然保持着那种职业性的平静，“它们会稳定这一区域的现实结构，抑制异常能量渗透。效果能维持七十二小时左右。”

林晏看着那些黑盘。它们被放置在书架顶端、墙角、楼梯下方这些不起眼的角落，像某种古怪的装饰品。

“它们怎么工作？”他问。

“原理很复杂，简单说就是发射特定频率的逆向波形，抵消‘门’残留产生的扰动。”赵启明说，“您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消音器。不过不是消除声音，而是消除现实层面的‘噪音’。”

陈技术员完成了最后一个装置的校准，收起设备。他看向林晏，眼神里有些林晏读不懂的东西——不是警惕，不是好奇，更像是……评估。

“林先生，”陈技术员开口，声音比赵启明年轻，但同样缺乏起伏，“我需要再为您做一次快速扫描，确认锚定器启动后，您身上的印记反应是否稳定。”

林晏点点头，伸出右手臂。

陈技术员拿出一个比之前更小的扫描仪，只有手机大小。仪器靠近印记时，屏幕上的波形剧烈跳动，但很快趋于平稳。

“印记活性被抑制了约40%。”陈技术员看着数据，“不过基础共鸣还在。它已经和您的神经系统建立了深层连接，强行剥离的风险很大。”

“所以你们不打算剥离它？”林晏问。

“现阶段不建议。”赵启明接过话，“只要印记保持稳定，不引发大规模现实扰动，我们可以允许它存在。但您需要定期接受监测，并且——”他停顿了一下，“避免接触任何可能刺激印记的事物。包括特定的地点、符号、甚至某些人。”

林晏的右手在口袋里握紧了那张便签。清河路17号，603室。那正是昨晚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地方，也是印记诞生的地方。

如果赵启明知道他现在正计划再去一次，会作何反应？

“我明白了。”林晏说。

陈技术员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锚定器，确认工作正常。两人收拾好设备，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赵启明回头看了林晏一眼：“林先生，还有一件事。如果接下来几天，您感觉到任何异常——比如幻听、幻视、或者印记有异常活动——请立即联系我们。不要尝试自己处理，那很危险。”

“危险到什么程度？”

赵启明沉默了几秒：“三年前您妹妹参与的实验，失控的后果您已经看到了。而您现在身上携带的东西，和那场实验的核心频率同源。如果它再次失控……没人能预测会发生什么。”

说完，他点点头，和陈技术员一起离开了。

林晏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车驶远，消失在街道尽头。下午的阳光斜照在书店的橱窗上，玻璃反射出刺眼的光斑。街道上行人不多，一切都显得平静正常。

但他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回到书店内，林晏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空气的“质感”变了。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细微的异常感消失了。东南角的温度恢复了正常，楼梯不再出现第十四级台阶，通风系统里不再有低语声。就连窗外雨痕形成的门形图案，也在阳光下逐渐蒸发、消失。

那些黑色圆盘在起作用。它们真的在“加固”现实，把那些从裂缝中渗出来的异常，重新压了回去。

林晏走到一个锚定器旁——那是放在哲学书架顶端的那个。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但在距离圆盘还有十公分时，一股强烈的排斥感传来。不是物理上的力，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警告：别碰这东西。

他收回手，印记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在抗议这些装置的存在。

书店现在安全了。但也像一座监狱。一座用“正常”和“稳定”构筑的监狱。

林晏在工作台前坐下，拿出那张写着地址的便签。黄色的纸张，打印的字体，普通的胶水。一切都显得那么普通，除了它出现的方式。

他打开电脑，搜索“清河路17号”的更多信息。

搜索结果很有限。那栋楼建于1987年，六层，没有电梯，一梯两户。603室是顶楼东侧的那户。房产登记信息显示，户主是一位叫“张素芬”的女性，六十七岁，退休教师。没有犯罪记录，没有异常报告，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城市老人。

但昨晚的“任务”是怎么回事？苏晓——那个在梦境黑市遇到的女人——说那个地址有“梦境污染”，需要紧急收容。而他在那里看到了妹妹的幻影，手臂上出现了印记。

现在，这张便签又凭空出现在书店里，指引他再去一次。

林晏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二十。

如果要去，最好在天黑前。但他需要先弄清楚一些事。

他登录了那个深网论坛。账号还在，三年前注册后就没再用过。论坛界面简陋，分类杂乱，帖子标题大多是加密的缩写和代号。

林晏在搜索栏输入“清河路17号”。

只有一条结果。帖子发布于两个月前，标题是「17-603观测记录（第七次）」。发帖人ID是“观测者Alpha”。

帖子内容被加密了，需要特殊权限才能查看。

林晏尝试给“观测者Alpha”发私信，但系统提示该用户已注销。

线索断了。

他换了个思路，搜索“现实锚定器”。这次结果很多，但大多是技术讨论和原理分析。从这些碎片信息中，林晏拼凑出一些关键点：

· 锚定器是官方组织“特殊事务办公室”的标准装备，用于稳定现实薄弱点。

· 工作原理是发射“逆相位现实波纹”，抵消异常扰动。

· 副作用：长期处于锚定器影响范围内，可能导致“现实感知钝化”——也就是逐渐丧失感知异常的能力。

· 重要提示：锚定器无法消除已经存在的“高活性印记”，只能抑制其对外界的干扰。

林晏看着最后一点。高活性印记……指的是他手臂上这个？

他继续搜索“门残留印记”，结果更少，而且大多语焉不详。只有一条匿名回复提到了关键信息：

「印记不是伤疤，是通道。一端在现实，一端在门后。印记越活跃，通道越稳定。当通道完全稳定时，持有者会成为现实世界的‘漏洞’。」

通道。漏洞。

林晏想起镜子里的景象——他透明的身体，七个光点，连接成七点图。

那是不是就是通道的……内部结构？

他关掉电脑，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天色开始转暗，云层从西边堆积过来，预示着又一场夜雨。

时间不多了。

林晏站起来，走进书店后间的小仓库。那里堆着一些杂物，包括他以前做建筑师时留下的工具和安全装备。他翻出一件反光背心、一顶安全帽、一个工具包——里面有手电筒、卷尺、多功能刀，还有一些其他东西。

然后他回到卧室，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工装裤和夹克。从床头柜抽屉里，他拿出一样东西：一把老式的黄铜钥匙。

钥匙是林晚留下的。三年前整理她遗物时发现的，当时装在一个小信封里，信封上写着“备用钥匙”。但林晏试过，这钥匙不是开她公寓门的，也不是开任何他已知的锁。

现在他看着这把钥匙，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如果妹妹真的在“门后”，如果她真的留下了线索，那么这把钥匙，会不会就是用来开“门”的？

不是现实中的门，而是某种……别的门。

他把钥匙装进口袋，和那张便签放在一起。

下午六点十分，林晏锁好书店的门，在门口挂上“今日歇业”的牌子。他没有开车——他的车太显眼，而且书店门口可能有监控。他选择了步行和公共交通。

从书店到清河路，需要换乘两趟公交车，全程大约四十分钟。林晏在公交车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

街道两旁的店铺亮起招牌，下班的人群匆匆走过，孩子们在小区门口玩耍。一个完全正常的、平凡的傍晚。

但林晏知道，在这一切的表象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像暗流，像地壳深处的岩浆，缓慢但不可阻挡地积蓄着力量。

他在清河路前一站下了车，没有直接走向17号楼。而是绕了一圈，从小区后门进入。

这是一个老式居民区，没有门禁，没有保安，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亮坑洼的水泥路。楼房的外墙大多斑驳，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自行车棚里堆满了杂物，几个老人坐在楼下的石凳上下棋。

17号楼在最里面，靠着围墙。六层，外墙的白色涂料已经大面积脱落，露出灰黑色的水泥。每一层都有铁栏杆封住的阳台，阳台上堆着花盆、晾晒的衣物、废弃的家具。

603室在六楼东侧。林晏站在楼下抬头看，窗户关着，窗帘拉得很严实，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他走进楼道。楼梯间很暗，声控灯坏了，只有每层转角处的小窗透进一点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的味道。

林晏一步步往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三楼时，他停下来。

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手臂上的印记，突然开始剧烈悸动。

这一次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共鸣。像两把调音相同的琴，拨动一把，另一把也会震动。

共鸣的源头，在上方。

林晏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四楼。五楼。

走到五楼半的转角时，他看到了那扇门。

603室的门。

和昨晚在“任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深棕色的木门，门漆剥落，门牌号锈迹斑斑。但有些地方不一样——现实中的门，门把手上没有白霜，门缝里没有渗出寒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门上贴着一张纸。

一张A4纸，打印着几个大字：

「私人住宅，非请勿入。后果自负。」

字迹工整，但纸张很新，墨迹看起来刚打印不久。

林晏站在门前，犹豫了几秒。他伸出手，想要敲门，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板时，停了下来。

因为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意识里响起的。

很多声音混杂在一起：老人的咳嗽声、电视机的噪音、水龙头的滴水声……这些是正常的家庭声音。但混杂在这些声音里的，还有一些别的——

细微的啜泣声。像是有人被捂住嘴，压抑着哭声。

有规律的敲击声。咚，咚，咚。节奏缓慢，但持续不断。

还有……低语。很多人同时在低语，声音重叠，听不清内容，但能感觉到那种绝望的情绪。

林晏后退一步。印记的悸动更强烈了，像是在催促他：进去，进去，进去。

但他没有动。他想起了赵启明的警告，想起了书店里那些锚定器，想起了镜子里的七点图。

这不是普通的民宅。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转身，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门开了。

不是被人从里面打开，而是自己缓缓向内开启。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门后是一片黑暗。

不是没有开灯的黑暗，而是更深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林晏用手电筒照过去，光束在门口就被“切断”了，照不进黑暗分毫。

然后，从黑暗深处，伸出了一只手。

苍白，纤细，中指上有一道细微的疤痕。

林晚的手。

那只手在空中停留了一瞬，然后招了招，像是在说：进来。

林晏的呼吸停止了。血液冲上头顶，耳膜里全是心跳的声音。他想冲进去，想抓住那只手，想把妹妹从黑暗里拉出来。

但他没有。

因为在那只手后面，在更深的黑暗里，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很多只手。密密麻麻，从黑暗深处伸出来，苍白，纤细，每一只手的指节都在扭曲、抽搐。它们像水草一样在黑暗里摆动，像是在招手，又像是在挣扎。

然后他听到了声音。不是之前那种混杂的低语，而是清晰的、绝望的呼喊：

「救我……」

「放我出去……」

「好黑……」

「好冷……」

「我不想在这里……」

几十个，几百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汇成一片绝望的哀鸣。

林晏又后退了一步。他的腿在发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物。手臂上的印记在剧烈发烫，像要烧穿皮肤。

那只属于林晚的手，还在那里招着。

但林晏知道，那不是林晚。

或者说，不完全是。

那是某种东西，在用林晚的形象引诱他进去。

黑暗开始从门内涌出，像粘稠的液体，顺着门框向外蔓延。所过之处，墙壁的颜色变深，表面出现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林晏转身就跑。

他冲下楼梯，一步三级，脚步声在楼道里炸响。身后的黑暗在追赶他，他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气息越来越近。

跑到三楼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黑暗已经漫到了四楼的楼梯。在黑暗的表面，浮现出一张张人脸。扭曲的，痛苦的，绝望的人脸。他们的嘴在无声地呐喊，眼睛空洞无神。

林晏继续往下冲。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肺部像要炸开。

跑到一楼时，他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个老人，提着菜篮，正要上楼。老人被林晏吓了一跳，菜篮掉在地上，西红柿滚了一地。

“对、对不起！”林晏喘着气，帮老人捡东西。

老人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眼楼梯上方，皱起眉头：“小伙子，你从上面下来的？六楼？”

林晏点点头。

老人的脸色变了：“你去603了？”

“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老人摇摇头，压低声音，“那房子邪门。三年前住进去个老太太，人挺好的。但后来……后来就不对劲了。”

“不对劲？”

“半夜总有声音，像好多人在哭。”老人说，“还有时候，从门缝里能看到光，那种……绿莹莹的光。我们楼上楼下的都受不了，搬的搬，卖的卖。现在就剩603还住着人，但我们都不敢上去。”

林晏把最后一个西红柿捡回菜篮：“那老太太现在……”

“死了。”老人说，“半年前死的。尸体在屋里放了一个多星期才被发现，都臭了。但怪的是……”

老人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怪的是，自从老太太死后，那屋里的声音更大了。有时候整栋楼都能听见。有人说，那是老太太的魂没走，还在屋里。也有人说，那不是老太太一个人，是……很多个。”

很多个。

林晏想起黑暗中那些密密麻麻的手，那些重叠的呼喊。

“谢谢您。”他说，“我先走了。”

“哎，小伙子，”老人叫住他，“你要是真没事，最好离这儿远点。这地方……不干净。”

林晏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走出小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雨又开始下，细细密密的，像一层纱。

林晏站在公交站台下，等车。雨丝被风吹进来，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拿出手机，想给谁打个电话，但通讯录翻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个可以打的人。父母在三年前妹妹出事后就搬回了老家，说是受不了这个城市的记忆。朋友大多疏远了，毕竟谁愿意和一个总沉浸在悲剧里的人来往？

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在这个雨夜，在这个疯狂逐渐显现的世界里。

公交车来了。林晏上车，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车窗上凝结着一层水雾，透过水雾看出去，城市的灯光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

他拿出那张便签。纸张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墨迹有些晕开。

清河路17号，603室。

那不是线索，是陷阱。

或者说，是一个测试。测试他会不会被情感冲昏头脑，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如果他刚才真的进去了，会怎么样？会被黑暗吞噬？会成为那些手之一？还是会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林晚——或者说，用林晚形象出现的东西——在引导他。不是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设置一系列的谜题、测试、陷阱，让他自己一步步走过去。

为什么？

公交车到站了。林晏下车，步行回书店。

雨下大了。他拉紧夹克的领口，低着头快步走。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

走到书店那条街时，他远远看到了一个人影。

站在书店门口，背对着街道，仰头看着招牌。

是个女人。短发，穿着深色的外套，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林晏放慢脚步，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把多功能刀。

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来。

是苏芮。特殊事务办公室的那个技术员。

她看到林晏，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先生。”她说，“我需要再检查一下锚定器的工作状态。能开门吗？”

林晏走过去，掏出钥匙：“这么晚了还工作？”

“突发情况。”苏芮简短地说，“清河路那边出现能量异常峰值，我们担心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影响到您这里。”

林晏开锁的手顿了顿：“清河路？”

“嗯。”苏芮看了他一眼，“离这儿不远，老居民区。怎么，您知道那里？”

“路过几次。”林晏推开门，“请进。”

书店里一片漆黑。林晏打开灯，暖黄色的光线填满空间。那些黑色圆盘还在原位，表面依旧哑光，没有任何变化。

苏芮放下箱子，开始操作设备。她先检查了东南角的那个锚定器，读数正常。然后是楼梯下、书架顶、工作台旁……

林晏站在一旁，看着她工作。苏芮的动作很熟练，每个步骤都精确而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的眼神专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苏小姐在特殊事务办公室工作多久了？”林晏问。

“三年。”苏芮头也不抬。

“之前是做什么的？”

“神经科学研究所，脑电波与意识研究组。”苏芮检查完最后一个锚定器，收起设备，“林先生，我建议您今天晚上不要离开书店。外面……不太安全。”

“因为清河路的异常？”

“不止。”苏芮合上箱子，看向林晏，“全市范围内，今晚监测到十七处异常能量波动，是平时平均水平的三倍。原因不明，但所有波动都指向同一个频率——和您身上的印记频率相同。”

林晏感到脊背发凉：“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苏芮说，“而您是它呼唤的对象之一。”

“之一？”

“我们监测到至少七个不同的‘共鸣点’，分布在城市的不同位置。”苏芮说，“每个点都有和您类似的印记反应，但强度不一。最弱的一个，在西郊工业园区。最强的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就在清河路17号。”

林晏沉默了。

七个共鸣点。七个印记。七点归位。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他问。

“封锁、监测、必要时干预。”苏芮说，“赵主任已经在调集人手。但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这些共鸣点为什么会同时激活，也不知道它们的最终目的。”

她看着林晏：“林先生，我知道您想找到您妹妹。但请相信我，现在的情况比您想象的复杂得多。您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它们可能是诱饵，是陷阱，是某种……更高维存在的游戏。”

“更高维存在？”

苏芮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夜。

“您知道‘门’后面是什么吗？”她问。

林晏摇头。

“我们也不知道。”苏芮说，“但根据现有的数据模型，那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种……状态。一种超越我们理解维度的存在状态。进入那种状态的东西——包括人——会失去我们所能理解的形态和逻辑。它们会变成信息，变成概念，变成规则的一部分。”

她转过身，看着林晏：“您妹妹林晚，三年前被卷入门后。从物理意义上说，她不存在了。但从信息意义上说，她还在。她的意识，她的记忆，她的一切，都变成了‘门’后数据流的一部分。而现在，那数据流正在试图……重组。”

“重组？”

“重新组合成我们能理解的形式。”苏芮说，“但问题是，重组的过程中，会混入其他东西。其他被卷入门后的意识碎片，其他维度的信息，其他……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所以您看到的林晚，不一定是林晚。可能是她的碎片，可能是其他东西的伪装，也可能是某种混合体。”

林晏感到一阵眩晕。他扶着工作台，稳住身体。

“那她留下的线索呢？笔记本，书里的字迹，镜子里的信息……”

“可能是她本意留下的，可能是数据流自动生成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在利用她的‘模板’。”苏芮说，“唯一能确定的是，所有这些线索，都在引导您去某个地方，做某件事。”

“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苏芮说，“但根据‘七点归位’的模型推测，很可能是……打开一扇更大的门。”

她拿起箱子，走向门口：“林先生，今晚请务必待在书店里。锚定器会保护您，抑制印记的共鸣。明天上午，我们会给您更详细的说明。”

“如果我不呢？”林晏问。

苏芮在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为了您，也为了所有人。”

她离开了。

书店里又只剩下林晏一个人。雨声从窗外传来，连绵不绝。

他走到工作台前，坐下，看着手臂上的印记。

暗红色的线条，在皮肤下微微发光。七个细微的分支，从主图案延伸出去，像树根，又像电路。

七个光点。七个共鸣点。七点归位。

还有镜子里的那个七点图，在他透明的身体里旋转。

一切都在指向“七”。

林晏打开素描本，开始画图。他画出了书店里的七个异常点，画出了清河路603室的门，画出了黑暗中那些手，画出了镜子里的七点图。

然后他在图的下方写下一行字：

「她在等我。但她在哪里等我？在门后？在镜子里？还是在……我自己身体里？」

笔尖停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窗外的雨更大了。雷声在远处滚动，像某种巨兽的咆哮。

林晏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知道，今晚不会平静。

而明天，会更糟。

因为他已经决定了。

无论苏芮说什么，无论赵启明警告什么，无论真相有多可怕——

他都要找到妹妹。

哪怕要推开所有的门。

哪怕要面对所有的黑暗。

哪怕要……成为门本身。

手臂上的印记，在雨夜中，发出一阵微弱但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