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匠营暗流
起
匠作营在军营的东南角,与马厩、草料场呈三角分布,中间隔着一条用来防火的夯土隔离带。
林朔走到隔离带边缘时,就听到了不同于军营其他地方的声响——不是号令,不是马蹄,而是持续不断的、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叮,当。叮,当。像一颗巨大而缓慢的心跳。
他沿着隔离带走进去。
首先看到的是外围的空地,堆放着成山的原木、青石板、还有某种深褐色的黏土。十几个光着膀子的辅兵正在用锯子、凿子和粗绳处理木料,汗水在古铜色的脊背上流淌。监工坐在荫凉处,抱着水袋打盹。
再往里,是一排用原木和厚毡搭建的工棚。最大的一间敞着门,能看见里面炉火通红,三个铁匠正轮番捶打一块烧红的铁坯,火星随着锤击四溅。墙上挂着成型的刀胚、枪头、马蹄铁。
最深处,用矮墙单独隔开的区域,则是“细作区”。那里相对安静,几个穿着相对干净麻衣的工匠正埋头在木案前,用刻刀、刨子、墨斗处理着更精细的部件。林朔认出其中一人在组装弩机。
这就是镇远军的心脏之一——为整支大军提供牙齿和爪牙的地方。
但以现代眼光看,这里更像一个放大版的、杂乱的家庭作坊。物料堆放随意,工序衔接全靠人喊,没有明确分区,几个铁匠共用一炉火,等待的时间比干活的时间还长。
“站住。”
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林朔。他转头,看见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从最里间的工棚走出来。老者身材矮壮,左臂齐肘而断,用皮带固定着一截木制假肢,假肢前端是个铁钩。他脸上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老者上下打量林朔,目光在他还算完好的戍卒皮甲上停了停。
“戍卒林朔,奉督粮营刘百夫长之命,前来协助匠作营,督造粮食分选机。”林朔递上刘振给的木牌。
老者接过木牌,用仅存的右手摩挲了一下边缘的刻痕,确认无误,但脸色并未好转。
“刘扒皮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他低声嘟囔一句,将木牌扔回给林朔,“我姓陈,匠作营管工。既然来了,就按匠营的规矩来。”
“请陈管工吩咐。”
陈管工指了指细作区角落一堆破烂:“看见那堆东西了吗?昨天营里退下来一批损坏的弩机,二十架。你的第一个活儿,把它们拆了。完好的零件分门别类放好,彻底损毁的单独堆放。今天太阳落山前干完。”
林朔看向那堆“破烂”。说是弩机,实际上大多是残缺的木架和锈蚀的金属件,混杂着泥污和干涸的血迹。二十架,一个人,一天拆完并分类,这工作量显然是在给他下马威。
“怎么?干不了?”陈管工眯起眼,“干不了就回去跟刘扒皮说,匠营的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工棚里,几个正在干活的工匠偷偷抬眼往这边看,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漠然。
“我干。”林朔平静地说,走向那堆破烂。
陈管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冷哼一声,转身回了里间。
承
林朔在角落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空地,开始工作。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花了约一刻钟,将这二十架残损弩机大致看了一遍。弩机是大夏边军的制式装备,结构不算复杂:木制弩身、青铜弩臂、铁制扳机和望山(瞄准器),核心是名为“牙”(挂弦钩)和“悬刀”(扳机)的青铜组件。
损坏的原因五花八门:有被巨力劈砍导致木身断裂的,有长期使用金属疲劳导致零件崩碎的,也有保养不善锈蚀卡死的。
林朔拿起第一架。
他没有用蛮力去掰那些锈死的部件,而是先从连接处的销钉入手。腰刀的刀尖很细,他用刀尖抵住销钉尾部的凹槽,轻轻一撬——这是原主记忆里拆卸军械的通用方法。
但锈得太死,纹丝不动。
林朔停下动作,闭上眼睛。
“微观掌控”的天赋悄然运转。他的触感沿着刀尖延伸,渗入锈蚀的缝隙。他能“感知”到销钉与木孔的咬合状态、锈层的厚度分布、以及最薄弱的那一个点。
不是尾部,是侧面,靠近木身处有一个极微小的锈蚀空洞。
他移动刀尖,抵住那个点,手腕以一个极小的角度轻轻一抖。
“咔。”
一声轻响,销钉松动了半圈。再一撬,整根销钉顺利退出。
弩臂与木身分离。
整个过程不到五息。
旁边一个正在刨木板的年轻工匠无意中瞥见,手里的刨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林朔没有停顿。他如法炮制,很快将第一架弩机完全分解成十几个部件。完好的放在左边,轻微锈蚀的放在中间,彻底损毁的放在右边。然后开始第二架。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
并不是力气变大了,而是每一次发力都精准地用在最有效的点上。拧转锈蚀螺母时,他先用刀背轻敲震动锈层,再顺着螺纹最完整的那一段发力。分离变形卡死的金属件时,他能“感知”到材料内部的应力走向,从最不会导致二次损伤的角度撬动。
第三架、第四架……
太阳爬到头顶时,他已经拆完了八架,分类整齐。身边其他工匠陆续停下吃饭休息,目光频频投向这个角落。
“喂,新来的。”一个正在啃饼的铁匠冲他喊,“不饿啊?”
林朔抬头,擦了把额头的汗:“还剩十二架。”
“陈老头故意难为你呢。”铁匠咧嘴,露出被熏黑的牙齿,“那堆破烂,往常两个人也得干一天。你一个人,拆不完不丢人。”
“谢谢,我试试。”林朔拿起第九架。
铁匠摇摇头,不再劝。
下午未时,林朔拆完了第十五架。他的动作依旧稳定,但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肌肉疲劳度已经上升到七成,“微观掌控”对精神的消耗也不小。
但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或者说,异常。
这二十架弩机,损坏原因看似随机,但有七架的“牙”(挂弦钩)部件,损坏方式高度一致:不是在正常使用中磨损断裂,而是在靠近根部的位置,有极其细微的、类似金属疲劳引发的隐性裂痕,然后在某次上弦或击发时突然崩断。
这很不正常。

制式弩机的“牙”是青铜铸造,经过反复锻打和淬火,正常使用寿命至少是弩身的数倍。集中出现这种早期疲劳断裂,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批次的材料或工艺有重大缺陷,要么……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林朔拿起一个断裂的“牙”,借着阳光仔细看。
裂痕断面在阳光下呈现出细微的、不同于正常金属断裂的纹理。他伸出食指,轻轻触摸断面边缘。
触感反馈回来的信息更清晰:在裂痕起始点的极深处,有一个米粒大小的区域,材质密度和其他地方有极其微小的差异。那不是铸造缺陷,更像是……后来被某种高频振动工具,从内部“震”出了微伤,然后在长期使用中逐渐扩大。
人为。
而且是高手所为。这种手法极其隐蔽,若非他有“微观掌控”这种近乎微观级别的感知能力,根本发现不了。
谁干的?为什么?
林朔脑海里瞬间闪过烽燧战场那支“制式箭矢”。
军械。又是军械。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断裂的“牙”放进“彻底损毁”的堆里,但手指在下面悄悄用力,在泥土上划了一道不起眼的刻痕。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工棚外传来。
转
“陈木头!陈木头死哪儿去了!”
粗鲁的喊叫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几个穿着精良皮甲、腰配长刀的军士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约莫三十五六岁,脸上有道新愈的刀疤,从眉角划到耳根。
细作区的工匠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低下头。铁匠棚那边也安静下来。
里间的门帘掀开,陈管工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张队正,有何贵干?”
“贵干?”被称为张队正的壮汉走到陈管工面前,几乎贴着脸,“老子三天前送来的二十把腰刀,要开锋、配鞘,说好今天午时来取!刀呢?”
陈管工皱了皱眉:“张队正,你那二十把刀坯,铁料有问题,杂质太多,开锋容易崩口。我让徒儿去跟你说了,得回炉重锻,至少还要两天……”
“放屁!”张队正一口唾沫几乎喷到陈管工脸上,“什么杂质太多?老子看是你这老木头存心刁难!我告诉你,老子的弟兄明天就要出哨,没刀用,误了军情,你担待得起?”
气氛骤然紧张。
林朔注意到,这个张队正虽然粗鲁,但脚步扎实,呼吸悠长,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有内功在身的武者,而且品阶不低,至少是开了数条正经的好手。他带来的几个军士也气息精悍,不是普通辅兵。
陈管工那只铁钩假肢无意识地摩擦着裤腿,声音依然平静:“张队正,匠营有匠营的规矩。刀坯质量不过关,强行开锋,上了战场就是害你兄弟的命。你若不信,可随便找把刀坯,当场试。”
“试就试!”张队正环顾四周,目光突然落在林朔身边那堆拆解的弩机零件上,特别是那几个还算完好的“牙”部件上。他大步走过来,抓起一个青铜“牙”。
“都说你们匠营的青铜件硬,老子倒要看看,有多硬!”
说着,他五指猛然发力!
只见他手掌瞬间泛起一层淡淡的土黄色光泽——那是土属性真气外放的迹象。青铜“牙”在他掌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竟然被硬生生捏得变形!
细作区的工匠们脸色都变了。徒手捏变形淬火青铜,这手劲和真气强度,至少是开了六条正经以上的“好手”!
张队正将捏变形的“牙”随手扔在地上,挑衅地看着陈管工:“看到没?老子的真气,就是最好的试刀石!你那套说辞,糊弄鬼呢!”
陈管工脸色铁青,独臂微微颤抖。不是怕,是怒。
但匠营管工,终究只是个技术吏员,对方却是实打实的战兵队正,有品阶的武官。硬顶,吃亏的一定是匠营。
林朔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发现,张队正捏变形那个“牙”的时候,手指发力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好避开了那个有隐性裂痕的区域。是巧合?还是……
就在这时,张队正的目光扫过林朔,落在他面前分类整齐的零件堆上。
“哟,手脚挺麻利啊。”张队正踢了踢脚边一个零件,“新来的?跟这老木头学,没前途。不如跟我去战兵营,好歹能挣个前程。”
这话看似招揽,实则是当众打陈管工的脸。
林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平静地说:“张队正,您要的刀,或许真有办法今天拿到。”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队正眯起眼:“小子,你说什么?”
“我说,可能有办法,让那批刀坯不用回炉,今天就能开锋配鞘。”林朔重复了一遍。
“林朔!”陈管工低喝一声,眼神严厉。
林朔转向陈管工,微微躬身:“陈管工,可否让晚辈看看那批刀坯?”
陈管工盯着他,眼神复杂。半晌,他冷哼一声,对里间喊:“大锤,把张队正那批刀坯抬出来!”
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工匠应了一声,吃力地拖出一个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二十把未开锋的刀坯。
林朔走过去,拿起一把。
入手沉重,刀身黝黑,表面粗糙。他用手指轻弹刀身,声音沉闷,确实含有杂质。但他用“微观掌控”细细感知,发现杂质分布并不均匀,大多集中在刀身中段和靠近刀背的位置,而刀刃部分的材质反而相对纯净。
这是典型的锻造时折叠锻打次数不够、杂质未能均匀排出的结果。
“怎么样?小子,牛皮吹破了?”张队正抱着胳膊,冷笑。
林朔没理他,转向陈管工:“陈管工,营里可有细磨石?最好还有一台脚踏砂轮。”
陈管工皱眉:“有是有,但你想干什么?这批料,磨是磨不出好刃口的,杂质一崩,全完了。”
“不磨刃口。”林朔摇头,“只磨刀背和刀身。”
“什么?”陈管工以为自己听错了。
“杂质集中在刀背和刀身中段,影响了整体韧性,导致开刃易崩。”林朔快速解释,“但如果,我们反过来,把这些杂质较多的部分——磨薄呢?”
工棚里安静了一瞬。
几个老工匠先是茫然,随即有人眼睛渐渐睁大。
“你的意思是……”陈管工迟疑道,“减重?调整重心?把杂质层直接磨掉一部分?”
“对。”林朔点头,“既然无法让杂质均匀,就把含杂质多的部分变薄,降低其对整体结构的影响。同时,刀身减重后,重心会前移,更适合劈砍。虽然最终刀身会略薄一些,但刀刃部分材质纯净,开锋后的锋利度和保持性,应该能达到制式腰刀的标准,至少……够用。”
他看向张队正:“张队正麾下弟兄明日出哨,时间紧迫。此法做出的刀,不敢说比制式刀强,但肯定比拿着半成品强。当然,若您愿意等两天回炉重锻,做出精品,那自然是最好。”
这番话,给了双方台阶。
张队正盯着林朔,又看看那批刀坯,脸色阴晴不定。他身后的一个军士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
“好!”张队正终于开口,“小子,我就信你一次。但丑话说前头,要是做出来的刀不顶用,老子第一个找你算账!还有你,陈木头!”他指了指陈管工,“太阳落山前,二十把刀,开好锋,配好鞘,送到我营房!少一把,晚一刻,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带着人,扬长而去。
工棚里一片死寂。
合
张队正的人一走,陈管工立刻转身,死死盯着林朔。
“谁让你自作主张?”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怒气清晰可辨,“你知不知道,擅自改制军械规格,是多大的罪名?那批刀坯按你的法子改了,一旦在战场上出事,所有经手的人,包括我,都得掉脑袋!”
林朔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陈管工,那批刀坯按常规法子,两天内绝对做不好。张队正明显是故意找茬,今天拿不到刀,他不会善罢甘休。匠营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那也不是你一个刚来的小子能掺和的!”陈管工厉声道。
“那请问陈管工,”林朔反问,“若今天我不说话,您打算如何应对?任由他闹?还是咬牙接下根本完不成的活,最后授人以柄?”
陈管工噎住了。他那只铁钩假肢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攥紧。
周围的工匠都默默看着,没人敢插话。
良久,陈管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岁。
“……你说的方法,有几分把握?”他问,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七分。”林朔回答,“前提是,打磨的厚度要精确控制,不能过薄。这需要经验和眼力。”
陈管工盯着他:“你会?”
“我可以试。”林朔说,“我的眼力……还可以。”
陈管工又沉默了几息,终于挥了挥铁钩:“大锤,带他去砂轮那边。所有人,手上的活先停一停,都过来。今天,咱们就按这小子的法子,赌一把。”
赌赢了,匠营能暂时过个安生日子。
赌输了,大家一起倒霉。
工匠们互相看了看,默默聚拢过来。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匠作营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
林朔没有亲自动手打磨——那需要长期练就的手感。但他站在砂轮旁,用“微观掌控”感知着每一把刀坯在打磨时的震动、温度变化和材质反馈,然后给出精确的指令:
“这把,刀背再磨掉半分。”
“停!这把杂质层浅,够了。”
“刀身左侧多磨两下,右边停下。”
工匠们起初将信将疑,但很快发现,按他说的做,打磨过程异常顺利,几乎没有出现崩裂。而打磨后的刀坯,虽然整体薄了一些,但手感反而更平衡,敲击声也清脆了些。
陈管工亲自操刀开锋。他单手持特制的长锉,在刀坯刃口上拉出细密的火星,动作稳如磐石。每开好一把,他都要用手指轻试锋芒,眼神越来越亮。
当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染红工棚顶时,二十把寒光闪闪的腰刀,整齐地插在崭新的皮鞘里,摆在了木案上。
陈管工拿起其中一把,拔刀出鞘。
刀身反射着跳跃的炉火,刃口一线青光流转。他挥刀虚劈,破风声锐利。
“好刀。”他轻声说,然后看向林朔,眼神极其复杂,“虽然取了巧,但……确实是好刀。够用了。”
工棚里响起一阵低低的、如释重负的吐气声。几个年轻工匠看向林朔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敬佩。
“大锤,送刀。”陈管工吩咐。
膀大腰圆的年轻工匠应了一声,抱起刀,快步跑出工棚。
陈管工走到林朔面前,看着他拆解分类好的那堆弩机零件——二十架,全部完成,分类清晰。
“你今天,拆了二十架弩机。”陈管工说。
“是。”
“还想了法子,救了匠营一次急。”
“是匠营各位师傅手艺好。”
“别拍马屁。”陈管工打断他,“刘扒皮让你来督造分选机,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林朔想了想:“明天。但需要陈管工支持。”
“你要什么?”
“五个人,听我调派三天。普通的木料、麻绳、旧铁件。还有……”林朔顿了顿,“我想看看营里军械出库和损耗的记录册子——不是全部的,就最近三个月,弩机和箭矢部分的。”
陈管工的眼睛骤然眯起,像针一样扎在林朔脸上。
工棚里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
“你要看那个做什么?”陈管工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想知道,像今天这种‘有问题的’军械,比例有多高。”林朔坦然回答,“知道了问题有多大,才能想办法解决。这对匠营,对前线将士,都有好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陈管工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炉火都噼啪响了好几声。
“记录册子在营书记官那里,我没权限。”他最终说道,“但……我有个徒弟在书记房当抄写员。明天,我让他偷偷抄一份近三个月弩箭类军械的‘报损单’给你。记住,你看过之后,立刻烧掉。”
“谢陈管工。”林朔郑重抱拳。
“别谢我。”陈管工转身,走向里间,“我帮你,是因为你今天帮了匠营。也因为……”他停在门帘前,侧过半张脸,火光在那道狰狞的旧伤疤上跳跃。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弄这些鬼蜮伎俩。”
门帘落下。
林朔站在原地,能感觉到周围工匠们投来的目光,已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好奇。
那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
或许,可以称之为……初步的信任。
悬念
晚饭后,林朔没有立刻回督粮营的临时住处。
他借口熟悉环境,在匠作营外围慢慢踱步。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军营各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和油灯。
当他走到堆放废弃物的区域时,脚步停了停。
这里堆放着彻底无法修复的军械残骸、炉渣、碎木料,气味混杂。白天那个捏坏青铜“牙”的张队正,曾经站在这个位置附近。
林朔的目光扫过地面。
借着最后一抹天光,他在一堆碎木屑旁,看到了一点不寻常的闪光。
他蹲下身,拨开木屑。
那是一小块非常薄的、亮银色的金属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崩下来的。材质很特别,不是铁,不是铜,也不是常见的青铜合金。
他用指尖拈起。
“微观掌控”传来的反馈更加清晰:密度极高,硬度惊人,表面有极其细微的、人工打磨的螺旋纹路。这绝不是大夏边军制式装备上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金属片上,沾染着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的痕迹。
不是锈,是血。而且是相当新鲜的血,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
林朔想起张队正脸上那道新愈的、从眉角划到耳根的刀疤。
他缓缓站起身,将金属片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
张队正今天来匠营,真的只是为了催那二十把刀吗?
还是说,他也在借着催刀的机会,查探什么?
比如,匠营里,有没有人会对那批“有问题”的弩机产生怀疑?
比如,有没有新人,会注意到一些不该注意的东西?
夜风骤起,卷起地上的灰烬,扑打在脸上。
林朔抬起头,看见匠作营高高的棚顶上,一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是鸟?
还是……
他不动声色地将金属片塞进贴身皮甲的内袋,转身,朝着督粮营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
身后,废弃料堆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某种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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