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众人都已答完,坤心老人把答卷交与那志仁老者,两位志字辈老者一一略过,不作话语,环视一周,只见萧志金从一方青布包裹中缓缓取出一卷宣纸,纸色微黄,边缘已有磨损痕迹。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卷展开,动作间带着近乎虔诚的庄重。纸上是工整的蝇头小楷,墨迹虽年深日久却依旧清晰如昨。
室内静得能听见那窗外虫鸟的轻鸣。三位考官不约而同地俯身细看,目光在萧时峰的答卷与那卷古纸间来回逡巡。
突然,萧志金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指着第一道关于"一"的诠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太极即“一”,为未分阴阳的混沌本体,正合《易经》阴阳互藏之妙——阴阳非二物,实为“一”体之两面",实为万物之源,故合二总一也。'
当看到第二题关于"生"的推演时,他猛地抬头看向萧时峰,镜片后的目光如电,不禁出声道:“生就是死,死即为生,勿喜亦勿悲,一字不差。”
最年轻的考官萧时臣原本慵懒靠在太师椅上,此刻也肃然端坐。陡然起立,凑了过去,那志仁老者反复比对着第三题中关于"八卦尽头是何物"的论述,突然击节叹道:"妙哉!连'龙脉隐于坤位,水口藏于兑方'这等秘传都与你所言暗合!
萧志金颤抖着捧起那卷祖传易解,对着光亮细看纸背水印的家族暗记,喃喃道:"几百余年了,通晓《归藏易》的族人还能真传至此,能道破'阴阳相济,龙隐水藏'的真谛..."他转向萧时峰,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孩子,你可知这卷秘解乃萧何公三十七世孙亲手所书而立?这是六百年的血液流传呀"。老者甚是激动,转头拭去眼角。三位长者相视颔首,萧志金郑重取出枚龟钮铜印,在萧时峰答卷上烙下朱红印记,说道:“自万历年间合族闭馆后,你是第一个完全契合祖传易学真谛的传人。这枚铜印是武帝起兵前在雍州时的私印,后给了昭明太子,几百年来都是父子相传,从今天起就交到你的手中,其重要性,你自己明白。”说完把那印和布包一并递与萧时峰。
萧时峰但觉掌心一沉,那方传承千年的龟钮铜印已落入手中。印身传来的沁骨凉意竟似带着先祖的嘱托,激得他指尖微颤。他缓缓屈膝及地,欲行稽首大礼,咽喉哽咽难以成言。这一刻,廊外忽起穿堂风,卷着古木清芬掠过他微微颤抖的脊背,恍若历代治易先贤的无声期许。
萧时臣见状上前虚扶,喜道:"贤弟今承家史正脉,当知此印非金玉之重,实乃千秋道统所系。"语毕,也从怀捧出一紫檀木匣,启之乃见玄端缁衣画卷——此乃萧家梁皇萧衍神像,身着黄袍礼装,襟袖处皆以银线绣着先天八卦图。递给萧时峰,说道这是祖传之物,今也与相传。满座耆老纷纷而起,贺词如珠落玉盘:“天不丧斯文,河洛正道有新传”...
萧坤心忽以鸠杖叩地,苍声穿透喧哗:“且慢欢喜!家传易经传人已出,在大会未结束前,恐惹四方窥探。老朽提议选派武学精湛者随身护道”。
话音未落,萧时臣倏然转身,衣袂之声清响:“褚教练!”侍立身后的女子应声转出。
“我弟安危即家族命脉。自此刻起,你与他形影相随,若有差池...”言至此处忽噤声,手指轻点桌子上《周易》"惕号"二字。这“惕号”讲的是警戒,勿与轻言。褚慧群一个转身,来个名家规矩地抱拳答应,鬓间玉簪流苏无意间扫过萧时峰手背,惊起细微战栗。她仰首应诺的刹那,目光中锐利如出鞘之剑,唇畔却旋起梨涡:“定效古之聂政,以筑护道之屏。”随即,她站立萧时峰身后,与女儿之身判若两人,也无关淑女闺秀。
易经问答已毕,日已偏西,志金老者道:今族会知易者已出,待明日大会,看看三把钥匙是否存世,能不能顺利现身,更是紧要。只有会集三把钥匙,由时峰率领去宗祠,才能打开尘封了六百多年的宗族秘馆,而今之宜,悉数去忙,坤心、时臣再去顾问一下明日之会,志仁的家族谱等的编写看看是否能完结了,三个多月了,该收尾了。话完,摆手叮嘱大家各自去处。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仿佛有仙人以苍穹为画卷,泼洒下融化的金箔与玛瑙。萧时峰与禇慧群并肩走出“丰园”宾馆那扇颇具年代感的雕花木门,初夏暑气未散,但已有微风拂过,带着城外田野与水泽特有的、混合着泥土与植物清甜的气息。萧时峰心头萦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如同晚风中飘摇的游丝。那位如闲云野鹤般的十三阿公,午后便说要去城外走走,透透气,至今未归。虽知阿公非寻常老人,但时近黄昏,在这暗流涌动的特殊时刻,萧时峰终究难以完全安心。
萧时峰看了看身后的禇慧群,道:“现在该称你为禇大侠还是姐姐呢?”见她没有一丝笑容,又道:“咱俩上午才认识,没想到你的安保竟做成我的保镖了,这是什么样的差使?”
禇慧群顿步道:“萧董的吩咐是我的职责,我也没想到那会易之人是你,都会想到的是会易之人一定是白发长须的长者,最低也是个中年大叔,可偏偏命之使然,出在一个弱冠之年。”话完才咯尔一笑,“前些时候就要你叫姐姐,你还不认?,论年岁我大你一年,讲阅历,更是我见长”。萧时峰睓睓不自在,盯着她道:“一切依你,而今我得去找十三阿公,你本地人,可带我去转转?”
“我们往昭明渠那边走走,离此不远,那边清静。”
“阿公平日就爱去溜达,”萧时峰侧首道,声音温润,打破了两人间因刚刚经历的面睓,缓和得多。
禇慧群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既有习武之人的英气,亦不乏女子的柔媚:“保护萧先生乃我眼下首要职责,自当形影不离。况且,那昭明渠畔,暮色中别有一番景致。”她言语爽利,步伐轻盈,看似随意,实则周身气机隐敛,时刻警惕着周遭环境。她深知,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书生,如今是董事长的特别重托,不容有丝毫闪失。
二人信步而行,离开了宾馆所在的相对繁华的街區,脚下是渐趋古朴的青石板路,两旁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偶有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家常菜的香气,弥漫着人间烟火的安宁。然而这份安宁之下,似乎又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萧时峰感受着身旁禇慧群若有若无散发出的守护气息,心中既感激,又平添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感。族史秘馆的秘密,像一团巨大的迷雾,而他,似乎正是那把即将拨开迷雾的钥匙。这份认知,让他兴奋,更让他惕厉。
行不多时,便已至城外。视野豁然开朗,一片宽阔的沟渠如碧绿的玉带,蜿蜒铺展在眼前。这便是昭明渠了。渠水并不算特别清澈,却蕴含着丰沛的生命力,水面几乎被层层叠叠、硕大如盖的荷叶所覆盖。那荷叶,有的碧绿欲滴,生机勃勃;有的边缘已泛出淡淡的秋色,仿佛镶了一道金边。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中,无数荷花亭亭玉立,有的还是紧裹的花苞,粉嫩娇羞;有的已恣意绽放,露出嫩黄莲蓬,花瓣在夕阳映照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宛如上好的绯色琉璃。空气里弥漫着荷花特有的清远芬芳,沁人心脾。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整个昭明渠被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晕里。水光潋滟,倒映着天边的彩霞与岸边的垂柳,波光粼粼,如梦似幻。就在这如画景致的一角,靠近一座小小石拱桥的岸边,一位老者头戴毡帽,身着闲装,静静地坐在一个马扎上,手持钓竿,凝望着水面,仿佛一帧剪影,与这天地、这渠水、这荷塘浑然一体。那份超然物外的宁静,与萧时峰内心的波澜形成了微妙对比。他仔细看去,并非十三阿公,心下稍安,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怅惘。
此情此景,萧时峰胸中一股诗情油然而生。他自幼浸淫典籍,文学修养深厚,尤其对于与脚下这片土地相关的文史,更是眷恋。他望着渠边一块斑驳的古碑,上面依稀可辨“昭明”二字,不禁轻声吟诵起来:
“式睹管象,仍闻韶夏。敬仰前修,缅焉遐迩。览古兴怀,临风增慨。惟皇建极,景命式荷。昭明有融,如日之昃。虽则昃矣,亦孔之炤……”
他的声音清朗而富有磁性,将南朝文风的骈丽典雅娓娓道来。这首出自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之手的诗文,带着历史的厚重与文采的风流,在这黄昏的昭明渠畔响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契合感,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与这片土地的灵魂产生了共鸣。
一旁的禇慧群,本是静静聆听,美目中却渐渐泛起惊讶与欣喜的光彩。待萧时峰吟罢,她不禁抚掌轻赞:“萧先生好才情!这可是昭明太子《文选》序中的篇章,难得先生记得如此真切,更难得的是,在此情此景吟诵,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萧时峰亦是微微一惊,转头看向禇慧群,只见她俏脸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眼中闪烁着知音相遇的激动光芒。他原以为禇慧群身为武艺高超的女子,或许更专注于拳脚功夫,没想到她对昭明太子的文学亦有涉猎,且能立刻听出出处,这份见识,绝非寻常。
“姐姐也熟知昭明太子诗文?”萧时峰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禇慧群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自谦,却也掩不住得意:“不敢说熟知,只是自幼便听家中长辈提及,我们武进,古时便是南兰陵,是昭明太子生长之地。家父虽以武传家,却常教导我们,兰陵旧地,文脉绵长,不可不知。故而我对昭明太子编纂《文选》、雅好文学的典故,以及他的一些诗文,倒也读过几分。尤其喜爱他那‘不慕荣利,清虚自守’的风骨。”她顿了顿,望向那满渠荷花,眼神有些悠远,“每每读到‘譬诸春华,同夫海枣。春华虽艳,终惧风霜;海枣虽甘,犹忧腐朽’,便觉其文辞清丽,理致深远,非徒以华藻取胜。”
这一下,真真是挠到了萧时峰的痒处。他顿时觉得与眼前这位明媚娇俏的姑娘,距离拉近了许多。他接口道:“姐姐所言极是!昭明太子虽享祚不永,但其文学成就,尤其是编纂《文选》一事,功在千秋。《文选》一出,‘文章之衡鉴,著作之渊薮’,泽被后世文人无数。他主张‘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正是看重了文章的情思与辞采并美。观其本人诗文,亦是以清丽见长,情感真挚,如这渠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越说越是兴致盎然,指着那一片荷塘道:“你看,眼前这接天莲叶,映日荷花,虽无‘鱼戏新荷动,鸟散余花落’的纤巧,却自有一种‘莲叶何田田’的质朴生机。昭明太子若见故里景物依旧,想必也会心生感慨。他所处之南朝,朝代更迭频繁,世事如梦,或许唯有这山水草木,依稀旧时模样。”
禇慧群听得入神,接口吟道:“‘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太子诗文中有对生命、对时光的深沉感悟。他一生仁孝,却命运多舛,实在令人扼腕。不过,他能留下《文选》这般集大成的著作,使无数优秀诗文免于湮没,精神亦可谓不朽了。”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女性特有的柔美,将那些古老的句子念得别有韵味。
两人便在这昭明渠畔,沐着金色的夕阳,嗅着荷花的清香,你一言我一语,从昭明太子的诗文成就,谈到《文选》的编纂体例与择录标准;从南朝文坛的绮丽风尚,谈到兰陵萧氏作为文化士族的辉煌往昔;又从文学聊到历史,从历史聊到武进本地的风物传说。萧时峰学识渊博,引经据典,禇慧群则思维敏捷,往往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独到的见解,虽不似萧时峰那般系统严谨,却常有点睛之语,显出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聪慧与悟性。
他们谈到兴起时,相视而笑;论到精妙处,击节赞叹。不觉暮色临近,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渠边的青草路上。一旁垂钓的老者,依旧丝毫不动,仿佛对他们的高谈阔论充耳不闻,又仿佛本就是这历史长卷中的一个符号。
萧时峰心中感慨万千。他从未想过,在这关乎家族秘密、前路未卜的紧张时刻,竟能遇到一位如此投契的知己。禇慧群不仅容貌娇美,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胸有丘壑,对文学历史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和理解。与她交谈,仿佛酷暑中饮下一泓清泉,舒畅无比。他自幼被视为家族中的异类,醉心古籍,不喜俗务,常感孤独。此刻,那种“独学而无友”的寂寞,似乎被眼前女子的笑语驱散了不少。
而禇慧群心中,亦是波澜微兴。她自幼习武,性格爽朗,虽不乏追求者,但多是倾慕其容貌或敬佩其武艺,能像萧时峰这般,与她深入探讨诗文哲理,视她为平等交流的智慧男子,实属凤毛麟角。萧时峰的儒雅风度、渊博学识,以及那份面对重大使命时虽显凝重却不失方寸的沉稳,都让她心生好感。一种“相见恨晚”的情绪,在两人心间悄然滋生,如渠边的青草,悄然蔓延。
“说起来,”萧时峰望着潺潺渠水,若有所思,“昭明太子编纂《文选》,旨在‘略其芜秽,集其清英’,为后世立一文章典范。这与我萧氏族史秘馆,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秘馆之中,想必也是收藏着我萧氏一族千百年来最精华的历史、智慧与秘密,等待有缘人去开启、去传承。只是不知,我这所谓的‘关键人’,能否担此重任,不负先祖所托。”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压力。
禇慧群闻言,收敛了笑闹之色,正容道:“萧先生何必过谦?你既能解开那易经考题,已证明你与秘馆有缘,且有此才智。昭明太子编《文选》,需慧眼识珠,更需有廓清寰宇、传承文明的担当。先生今日肩负的,或许正是廓清家族历史、延续家族文脉的担当。慧群虽是一介武夫,也知‘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道理。先生但有驱使,慧群定当竭尽全力,护你周全,助你完成使命。”她的目光坚定而真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这番话如春风拂过萧时峰的心田,让他倍感温暖与力量。他看向禇慧群,夕阳的余晖在她眼中跳跃,如同明亮的火焰。“多谢姐姐。”他郑重说道,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感谢之中。
就在这时,那一直静坐垂钓的老者,忽然缓缓收竿。鱼钩之上,竟空空如也。老者也不在意,提起身边的鱼篓,也是轻飘飘的,显然并无收获。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草屑,转过头,毡帽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目光清癯的面容。他看了萧时峰和禇慧群一眼,眼神古井无波,却仿佛洞悉一切。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扛起钓竿,拎起空鱼篓,步履从容地沿着渠边小路,向着暮色深处走去,身影渐渐融入苍茫的夜色里。
萧时峰和禇慧群目送老者离去,心中都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老者,似乎并非普通的渔翁。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位老丈,钓的又是什么呢?”禇慧群轻声自语。
萧时峰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老者的出现与离去,或许并非偶然。但他没有说破,只是道:“天色已晚,我们还需尽快找到十三阿公。”
暮色渐浓,昭明渠上的荷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语着千年的秘密。远处,武进县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际初升的星子交相辉映。萧时峰和禇慧群继续沿渠而行,寻找十三阿公的踪迹。方才那一番关于昭明太子的畅谈,如同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彼此的心扉,也让这段充满未知的旅程,增添了一抹知音相伴的亮色。前路或许艰险,但此刻,他们并肩而行,心中都充满了某种坚定的力量。古老的南兰陵大地,沉默地承载着这一切,等待着被尘封的历史,再次被唤醒。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这昭明渠畔的相遇相知,或许正是命运编织的宏大画卷中,至关重要的一笔。未来,如同这渐深的夜色,神秘莫测,却也因有了同行者,而不再令人畏惧。
萧时峰与禇慧群沿着渠边又寻了一段路,逢人便问,却始终未见十三阿公的身影。渠畔垂柳依依,荷香暗浮,晚风带来些许凉意,方才那份因畅谈昭明太子而升腾的兴奋与暖意,渐渐被一丝寻人不着的焦虑所替代。
“看来阿公并未在此久留,”慧群眺望着夜色中朦胧的渠岸,语气沉稳,“或许他老人家早已回转宾馆了。萧先生,我们不如先回去看看?若阿公未归,再多派人手出来寻找不迟。”
萧时峰虽心系阿公,但也知禇慧群所言在理。这昭明渠畔地域开阔,夜色已深,盲目寻找确非良策。他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些许不安:“也好,有劳姐姐了。”
两人遂转身循原路返回。与来时不同,归途的气氛因共同的担忧和方才深入的交谈而显得更加亲近了几分。夜色中的青石板路泛着微光,两旁民居的灯火透过窗棂,洒下温暖而零碎的光斑。他们不再过多谈论诗文,话题转而涉及武进本地的风土人情、宾馆“丰园”的历史渊源,甚至偶尔夹杂几句对十三阿公平日行止习惯的揣测。禇慧群言语间对宾馆内外事务的熟悉,以及对人情世故的练达,让萧时峰对这个看似娇媚的女子又有了更深的认识。她并非只有美丽的外表和出色的武艺,更有一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处理事务的干练。
回到“丰园”宾馆,询问前台,果然得知十三阿公已于半个时辰前自行归来,说是散步累了,已回房歇下。萧时峰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顿感轻松,与此同时,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也随之袭来。他这才想起,自午后破解易经考题以来,竟是水米未进,全神贯注于接下来的奇遇与寻人,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禇慧群察言观色,嫣然一笑:“萧先生定是饿了吧?我也腹中空空如也。厨房应该还有些点心小食,我去寻些来。”话完要走,忽又回首笑道:“先生要是不累,我再找瓶酒,我们去旁边房里小酌片刻,也算压压惊,如何?”
萧时峰坦然一笑正有此意,欣然应允。打开值班房间,推开临窗的支摘窗,晚风携着院中花草的清新气息涌入,吹散了室内的闷热。不一会儿,禇慧群便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有几样精致的江南小菜:一碟笋干毛豆,一碟酱鸭舌,一碟香油拌的马兰头,还有一壶烫得温热的黄酒。酒是本地所产的佳酿,倒入白瓷杯中,色泽琥珀,香气醇厚。
“仓促之间,只有这些简陋小食,萧先生莫要见怪。”禇慧群布好碗筷,举杯道,“今日经历颇多,先是先生破解玄机,确认身份,后又虚惊一场寻阿公不着。此刻尘埃暂定,我敬先生一杯,一是为先生贺,二也是为我们……相识之缘。”
萧时峰举杯相迎,烛光下,只见禇慧群双颊微晕,眼波流转,比平日更添几分娇媚。两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多谢姐姐,今日若非姐姐在身边,时峰只怕难以如此从容。这相识之缘,于我而言,亦是幸甚。”他言语诚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温热的酒液入喉,带来一股暖流,驱散了夜寒,也让方才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二人便在窗前对坐,就着几样小菜,浅酌慢饮起来。起初还带着些许客套,但三杯两盏下肚,加之先前在昭明渠畔已然建立的默契与投缘,话题便如决堤之水,再次汹涌澎湃起来。这一次,不再局限于昭明太子与南朝文学,而是扩展至更广阔的天地。
他们从《诗经》的“风雅颂”谈到《楚辞》的“香草美人”,从司马迁的史家绝唱谈到班固的汉书本色;从建安风骨的慷慨悲凉,谈到魏晋名士的洒脱不羁;又由唐诗的恢弘气象,论及宋词的婉约豪放。萧时峰学养深厚,每每引经据典,剖析精微;禇慧群则以其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感受力,时而提出质疑,时而发出赞叹,她的见解或许不似学院派那般系统,却往往灵动鲜活,直指核心,常能引发萧时峰新的思考。
谈到李太白的飘逸洒脱,禇慧群笑言:“‘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等气魄,真真是谪仙人风采。只是不知他若生于今世,见这昭明渠畔,是否会写出‘荷花映日别样红,疑似瑶池落九重’的句子?”其想象之奇崛,令萧时峰抚掌称妙。
论及杜工部的沉郁顿挫,萧时峰慨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字字血泪,足见诗圣忧国忧民之心。其诗堪称‘诗史’,非徒有文采而已。”禇慧群点头称是,又道:“读其诗,想见其人,总觉得他心中承载了太多时代的苦难。相较之下,王摩诘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则另有一番超然物外的禅意,令人心折。”
他们甚至由文学谈及哲学,由历史关照当下。窗外月色渐明,清辉洒落窗棂,与室内的烛光交融,营造出一片宁静而充满思辨氛围的小天地。酒至半酣,两人皆已微醺,早先的拘谨尽去,言语更加随意而真挚。萧时峰惊异于禇慧群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广博的涉猎和深刻的理解力;而禇慧群则愈发钦佩萧时峰那份沉静气质下蕴藏的渊博学识与睿智思考。一种精神上的高度契合与愉悦,弥漫在两人之间,使得他们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也暂时将家族秘馆带来的沉重压力搁置一旁。
就在这酒意正浓、谈兴正酣之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禇慧群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董事长萧时臣和他的助理徐先生。萧时臣身着便服,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矜持的笑容,而那位徐助理则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心思。
“听闻时峰和禇队长在此小酌,我们处理完公务,便过来凑个热闹,不会打扰二位雅兴吧?”萧时臣说着,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禇慧群身上扫过,那眼神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炽热。
萧时峰虽有些意外,但还是起身相迎:“时臣哥哥、徐助理,快请进。不过是些粗浅酒食,何谈雅兴。”徐助理微微欠身,声音平稳无波:“萧先生客气了。我们路过,见灯还亮着,想必未睡,便冒昧前来叨扰。”
禇慧群心中微微一紧,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添了酒杯碗筷,请二人入座。酒局因这两人的加入,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萧时臣自顾自地斟满一杯酒,举杯向萧时峰示意:“时峰啊,今日你破解先祖留下的难题,确认是开启秘馆的关键,实乃我萧氏一族之大幸!我这做兄长的,敬你一杯!”他一饮而尽,语气虽热络,却总带着几分公式化的味道。
萧时峰谦逊道:“哥哥过誉了,时峰只是侥幸而已,后续之事,还需仰仗哥哥和诸位族人鼎力相助。”徐助理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马兰头,接口道:“萧先生不必过谦。易经玄奥,非大智慧、大机缘者不能窥其堂奥。先生能解此难题,足见天赋异禀,与秘渊源深厚。只是……”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却不知禇队长今日陪同萧先生,可还顺利?听闻二位还去了昭明渠散步?”禇慧群心中警醒,知道这是徐助理在探查动向,便从容应答:“有劳徐助理挂心,一切顺利。萧先生惦念十三阿公,我陪同前往昭明渠寻找,未果后便返回了。途中见暮色甚好,聊了些闲话而已。”她轻描淡写,将畅谈诗文之事一语带过。
萧时臣却似乎对禇慧群的话更感兴趣,他笑着看向禇慧群,目光带着明显的欣赏甚至是一丝贪恋:“慧群啊,你不仅人长得漂亮,功夫好,没想到还能陪时峰谈文论史?真是才貌双全!来,我敬你一杯,这些日子要保护时峰,辛苦你了!”说着,便要将酒杯凑过去。
禇慧群心中厌恶,但碍于身份,只得举杯虚应一下,浅浅沾唇即止:“分内之事,董事长言重了。”萧时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萧时臣的做派颇不以为然,却也不好直言。他试图将话题引开,便问起一些族中事务。然而萧时臣的心思似乎并不在此,言语间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禇慧群,或是夸赞其能力,或是询问其家中情况,目光灼灼,令人生厌。徐助理则在一旁偶尔插言,话语不多,却往往能巧妙地引导着气氛,时而附和萧时臣,时而又将话题引向易经或者秘馆相关的事情,显得高深莫测。
酒过三巡,已是深夜。窗外万籁俱寂,唯有夏虫啾鸣。烛光摇曳,在四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萧时臣已有七八分醉意,言行愈发不加掩饰,对禇慧群的觊觎之心几乎溢于言表。禇慧群强忍不快,应对愈发谨慎冷淡。
这时,萧时臣似乎想起什么,打着酒嗝,对萧时峰道:“时峰啊,你今日既……既能破解那易经考题,可见造诣匪浅。为兄这里,正好有个……有个关于易经的疑问,思索良久不得其解,趁此机会,你……你替我诠释诠释如何?”
徐助理眼中精光一闪,附和道:“董事长此问甚好。正好也可让我等见识一下萧先生的易学高见。”萧时峰心知这绝非简单的请教,很可能是一种试探,亦或是萧时臣想在某些方面压自己一头。他不动声色,平静道:“哥哥请讲,时峰才疏学浅,姑妄言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指正。”
萧时臣晃着酒杯,眯着眼道:“这易经嘛,讲究个‘变易’、‘不易’、‘简易’。我就想问问,这世间万物,变幻无常,可谓‘变易’;然则,这变幻之中,是否真有那‘不易’之根本?若是有,这‘不易’者,究竟是何物?它又如何在这纷繁复杂的‘变易’中体现出来?这道理,可能用易理说得明白?” 这个问题看似粗浅,实则触及易学根本,甚至牵涉到本体论与现象界的哲学思辨,并非易与之事。
徐助理也看向萧时峰,目光中带着审视,缓缓道:“董事长此问,直指核心。易道深广,弥纶天地,这变与不变之理,确是关键。”
禇慧群不禁为萧时峰捏了一把汗,她虽不通深奥易理,但也感觉出此问不易回答,且暗藏机锋。萧时峰略一沉吟,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沉静睿智。他并未急于直接回答,而是先轻呷了一口酒,方才缓声道:“哥哥此问,可谓探骊得珠,直指易学精微之处。”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清晰而沉稳:“《周易·系辞上传》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又云:‘生生之谓易。’窃以为,欲明‘变易’与‘不易’之关系,需从这‘生生’二字与‘太极’本源入手。”
“所谓‘不易’者,并非指某个固定不变的具体事物或规则,”萧时峰目光扫过众人,继续阐述,“而是指那化生万物、推动万变的本源之道,亦即‘太极’,或称‘道体’。此‘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是天地万物存在的终极依据,永恒常在,此为其‘不易’。”“而‘变易’者,则是此‘不易’之道在具体时空、具体条件下的显现与作用。阴阳消长,四时更替,人事代谢,无不是此‘道’在‘用’的层面的流转与变化。如同月映万川,川川有月影,月影随波光涟漪而千变万化(变易),然其本源,终是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不易)。”
他顿了顿,见萧时臣和徐助理都在凝神倾听,便进一步举例说明:“譬如这昭明渠水,昼夜不息,奔流到海,水量、流速、乃至清浊,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此乃‘变易’;然则,促使水流就下、润泽万物的水性,以及那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便是其背后的‘不易’。再观人事,王朝兴替,家族盛衰,个人荣辱,皆是‘变易’之象;然则,那驱动历史发展、人性表现的内在规律与道理,则可视为某种层面的‘不易’。”
“故而,‘变易’是现象,是作用;‘不易’是本体,是规律。二者并非割裂,而是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不易’即在‘变易’之中展现,‘变易’亦不离‘不易’之根基。识得此理,方能于纷纭变幻中把握根本,知常达变,处变不惊。《易经》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其深意之一,便是引导人们透过现象(变易)窥见本质(不易),从而做出顺应天道人心的抉择。”
萧时峰的阐述,由浅入深,由抽象至具体,既有经典依据,又有生动比喻,将一個深奧的哲学问题讲解得清晰透彻,不仅回答了萧时臣的疑问,更展现了他对易学精髓的深刻领悟。一番话毕,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窗外的虫鸣似乎也清晰起来。
禇慧群眼中异彩连连,她虽不能完全领会其中所有深意,但萧时峰从容不迫的气度、清晰缜密的逻辑以及那份引经据典的渊博,都让她心折不已。她看向萧时峰的目光中,不禁又增添了几分钦佩与难以言喻的情愫。
萧时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讪讪地笑了笑,举起酒杯:“呃……时峰果然高才!解释得……深入浅出,为兄茅塞顿开!来,喝酒,喝酒!”他的问题被完美解答,甚至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围,那些董事长头顶的矜持,在绝对的学识差距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徐助理则深深地看了萧时峰一眼,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随即也举杯道:“萧先生妙论,令人叹服。易道精微,于此可见一斑。徐某受教了。”他的话语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似乎比之前更加复杂。
此时,更鼓声隐隐传来,已是三更时分。酒意阑珊,夜话将尽。这一场原本是知己间惬意小酌的酒局,因不速之客的加入,变成了一场暗流涌动的交锋。而萧时峰凭借其深厚的学养,在这场无形的交锋中,无疑稳稳地占据了上风。然而,他也深知,这仅仅是开始。族史秘馆的大门即将开启,而围绕它所展开的明争暗斗,或许正如这漫漫长夜,刚刚拉开序幕。
窗外,月已西斜,清冷的月光静静地笼罩着“丰园”宾馆,也笼罩着这片古老而充满秘密的南兰陵大地。
窗外忽掠过一阵疾风,竹影扫阶如鬼手书符。萧时峰醉目迷茫望着窗外,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那句谶语:"待得三更灯火尽,自有青鸾报晓来。"此刻更漏正指向三更,而褚慧群鬓间那支青鸾玉簪,恰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清辉。那娇艳的脸颊,那妩媚的眼神,都有一丝忧烦。
三声更鼓响过,众人才意识到已是深夜,萧时峰四分酒醉,不及多想无穷尽的神思,也顿感一天劳累,于是起身提议回房休息。
众人才各自散去!
夜色深沉,如浓稠的墨汁泼洒于“丰园”宾馆的飞檐翘角之上。更鼓三响的余韵早已消散在空气里,万籁俱寂,唯有远处昭明渠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和着夏虫不知疲倦的低吟,更添几分夜的静谧与深邃。
禇慧群回到自己位于宾馆西侧厢房的住处,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却感觉心头有一把火在灼灼燃烧,驱散了所有的睡意。酒意并未让她昏沉,反而像一种奇异的催化剂,让她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活跃,白日乃至今夜发生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盘旋,最终,所有的影像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萧时峰。
他那清隽的侧影在烛光下的轮廓,他谈论昭明太子诗文时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他解读易经“变易”与“不易”时那份从容不迫、引经据典的儒雅风范,甚至是他提及十三阿公时眉宇间掠过的一丝担忧……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反复叩击着她的心扉。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钦佩、欣赏与难以名状悸动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心间,让她呼吸都有些紊乱。

然而,这份刚刚萌动的情愫,很快便被更沉重、更复杂的思绪所淹没。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和处境,是何其微妙,甚至危险。
她是萧时臣公司旗下的保安经理,受薪于此,理当维护公司的利益,效忠于这位董事长。可这几个月来,围绕着即将召开的家族大会,萧时臣的一系列举动,实在有悖于他平日精明算计、唯利是图的商人本性。
首先便是这巨大的投入。为了这次大会,萧时臣可谓不惜血本。包下整座“丰园”宾馆长达数月,接待各地涌来的、许多看似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萧氏族人;四处寻访所谓的“精通易理”之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竟然拿出了那方据说是祖传的、价值连城的铜印,以及一幅同样来历不凡、意境古奥的画作,作为“考题”的载体。这些举动,绝非一个普通商人为了维系家族联谊所能解释。那铜印古画,分明是开启某种秘密的“钥匙”或者“信物”,而萧时峰,正是被选中的“钥匙持有人”。
萧时臣如此急切、甚至有些不计成本地要促成“族史秘馆”的开启,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如他表面上所说,是为了光耀门楣、整理族史那么简单吗?禇慧群回想起萧时臣在酒桌上看向萧时峰那看似热络、实则暗藏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的眼神,心中寒意渐生。那不像是对待族中英才的欣赏,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或者说,在警惕一个可能打破平衡的变量。
还有志金、志仁那几位辈分极高的老祖。他们平日里深居简出,言语玄奥,眼神浑浊却偶尔闪过洞察世事的精光。他们对待萧时峰的态度,也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和谨慎,仿佛在守护一个传承千年的秘密,而萧时峰是那个被命运选中的人。这些老者身上散发出的神秘气息,与这“丰园”宾馆古朴的氛围、与昭明渠畔那千年的文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
而自己,被萧时臣亲自点名,赋予“保护”萧时峰的重任。这“保护”二字,此刻想来,也充满了歧义。是保护他不受外界伤害,还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确保他按照某种预设的轨迹行动,最终完成开启秘馆的“使命”?萧时臣屡次明里暗里的骚扰,固然令人厌恶,但或许那也只是他掌控欲的一种扭曲表现。他是否想通过控制自己,来间接影响或控制萧时峰?毕竟,自己是目前与萧时峰接触最多、也似乎最能让他放下戒备的人。
想到萧时峰,禇慧群的心又是一紧。他那样一个沉浸在书卷世界中、心思纯净的人,是否意识到了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旋涡中心?他破解易经考题时的专注与欣喜,谈论历史文学时的真诚与热情,都显得如此珍贵,却又如此……脆弱。他仿佛是一叶误入深海迷雾的扁舟,而周围潜伏着的,可能是暗礁,可能是巨鲨,也可能是看似指引方向、实则通往未知险境的灯塔。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禇慧群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模糊的花纹,心中一片冰凉。萧时臣的异常投入,老祖们的神秘莫测,那作为关键“钥匙”的萧时峰,还有自己这个被安排在关键人物身边的“保镖”……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隐藏在家族荣光背后的、深不可测的阴谋。这阴谋的目的何在?是为了秘馆中可能蕴藏的巨额财富?还是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权力传承?亦或是……更加诡异莫测的东西?
她的事业、她的前程,乃至她内心深处刚刚萌生的、对萧时峰那份朦胧的好感,似乎都悬于一线,系于这个即将揭晓的秘密之上。如果这一切真是一个阴谋,那么萧时峰极有可能成为牺牲品。而自己,是该恪尽职守,维护雇主的利益,哪怕这利益是建立在欺骗与利用之上?还是该遵从内心的判断和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选择站在萧时峰一边,去揭示真相,保护他免受伤害?
忠诚与良知,职责与情感,像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她。萧时臣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志金老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还有萧时峰那清澈而信任的眼神,交替在她眼前浮现。前路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踏错,后果不堪设想。
她就这般睁着眼睛,思绪纷乱如麻,直到窗纸微微透出青白色的曙光,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一夜未眠,她的心却比这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沉重。阴谋的轮廓似是非是,如同水中的倒影,看似清晰,一触即散,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而她知道,随着族史秘馆开启之日的临近,这水下的暗流,终将汹涌而出。
欲知后事,且论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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