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林国栋才松开弟弟,但双手依然紧紧抓着林国平的肩膀,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他上下打量着弟弟,眼睛里还有未干的水光。

“让大哥好好看看你。”林国栋的声音依然有些发颤,“高了,壮了...也黑了。”他的目光落在弟弟军装上那些磨损的痕迹上,“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林国平摇摇头,勉强笑了笑:“还好。跟着队伍,有吃有喝,比很多人强多了。”
“那天晚上你跑出去后,我在城里找了你整整三天。”林国栋的声音低沉下来,“街坊邻居都说,八成是被日本人抓去了,或者...或者死在哪个角落了。我不信,我总觉得你还活着,一定会回来。”
“大哥,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林国平轻声说。
林国栋摆摆手:“别说这个了。你活着回来,比什么都强。”他顿了顿,又问,“你刚才跟老易他们说,你是跟着游击队走的?”
林国平点点头,又把刚才对易中海他们说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那年我捡到传单,心里有股火,就偷偷跑了。在城外遇到游击队,他们看我年纪小,让我当了通讯员...”
他说话时,眼神有些飘忽。真实的情况远比这复杂得多。林国平至今记得那个普通的午后,十二岁的他突然头痛欲裂,醒来时脑海里多出了另一个人的记忆——那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人的记忆。两段记忆融合在一起,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在那个后世记忆中,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中国,也看到了自己原本可能平淡甚至悲惨的一生。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作为一个有着后世记忆的人,他清楚地知道那场战争的残酷和日本人的暴行。让他像普通人一样忍气吞声地过日子?他做不到。
但他不敢告诉大哥真相。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突然说要打鬼子,大哥一定会想方设法拦着,甚至可能把他关在家里。所以他只能偷偷离开,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我去打鬼子。
“...后来日本投降了,我就参加了解放军。”林国平继续说。
林国栋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当
“子弹没长眼睛,你...”林国栋说不下去了。
“我命大。”林国平轻描淡写地说,“好几次差点,都挺过来了。”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大嫂刘芳抱着孩子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国栋,易大哥和何大哥问,要不要请小叔子去他们那儿坐坐?”
林国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他转向弟弟,“平子,这是你嫂子,刘芳。我们结婚五年了。”
林国平朝刘芳点点头:“嫂子。”
刘芳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小叔子好。”她怀里的孩子又好奇地看着林国平,小声叫了句“叔叔”。
林国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刘芳说:“对了,你赶紧去街上,买点肉回来,再打点酒。今天高兴,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
刘芳犹豫了一下:“可是...钱...”
“把攒的那点钱都拿出来。”林国栋斩钉截铁地说,“我弟弟九年没回家了,今天必须得吃顿好的。”
刘芳点点头,把孩子递给林国栋,转身去柜子里翻找。
林国栋又对门外喊:“老何!麻烦你个事儿,等下我媳妇买肉回来,你给做一下,你手艺好!”
何大清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再让柱子去买点花生米和豆腐!”
林国栋又对易中海说:“老易,晚上你们都来我家喝酒!今天我弟弟回来了,咱们热闹热闹!”
“好嘞!”易中海爽快地答应。
刘芳拿着一个小布包匆匆出去了。林国栋抱着孩子,拉着弟弟重新坐下。这时,院子里又围过来两个人。一个圆脸微胖,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另一个就是刚才看门的阎埠贵,这会儿也跟过来了。
林国栋连忙介绍:“平子,这两位也是咱们院里的邻居。这位是刘海中,在娄氏轧钢厂工作;这位是阎埠贵,在学校当老师。他们都是后来搬来的,你不认识。”
他又转向两人:“老刘,老阎,这是我弟弟林国平,当兵的,今天刚回来。”
刘海中上下打量着林国平的军装,眼睛一亮:“解放军同志!幸会幸会!”他伸出手和林国平握了握,“看你这一身,是参加过渡江战役的?”
林国平点点头:“参加了。”
“了不起!”刘海中竖起大拇指,“你们可是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阎埠贵也凑过来,推了推眼镜:“林同志看着很年轻啊,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林国平说。
“二十一就当了解放军,还打了那么多仗,真是年轻有为。”阎埠贵感慨道。
几人说着话,刘芳已经买完菜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条五花肉,还有一小壶酒,另外还有些青菜。何大清接过来,拍拍胸脯:“交给我了,保证让你们吃得好!”
林国栋请大家都进屋坐,但屋子太小,只能搬了几个小板凳到院子里。秋日的夕阳洒在四合院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何大清在院子角落的简易灶台前忙活着,肉香味渐渐飘散开来。
落座之后,林国栋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悬在心头的问题:“平子,这次回来...还走吗?”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林国平。
林国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大哥,我这次是跟着老旅长来京城参加开国大典的。领导给了几天假,让我回来探亲。后天就得返回部队了。”
林国栋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应该的,应该的。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他顿了顿,又问,“那你...还要去打仗?”
林国平点点头:“南边还没完全解放,战斗还在继续。”
院子里一阵沉默。易中海和何大清对视一眼,易中海试探着问:“国平啊,你现在在部队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国平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院子里这些人。在后世的记忆中,他对这个四合院里的每个人都有着深刻的了解。他知道易中海的伪君子,何大清的精明算计,刘海中的官迷心窍,阎埠贵的斤斤计较。这些都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优点和缺点,但在这个年代,普通人的算计也可能让大哥一家过得更艰难。
为了大哥以后不被这些老江湖欺压,林国平决定实话实说。
“我在老首长身边工作。”林国平平静地说,“现在是老首长的警卫营长。”
“警卫营长?”刘海中第一个反应过来,“那...那你保护的首长是...”
林国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首长参加过长征,是革命老前辈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警卫营长,而且是在那样级别的首长身边工作,这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林同志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何大清也连声说:“国栋,你弟弟有出息!真有出息!”
易中海小心地问:“那...国平啊,你后天就要走?不能多待几天?”
林国平摇摇头:“军令如山。能回来看看大哥,我已经很知足了。”
这时,何大清端着一盘红烧肉走过来:“菜好了!来来来,趁热吃!”
肉香扑鼻,那是久违的家的味道。林国栋连忙让刘芳把桌子搬出来,又摆上几个粗瓷碗。何大清不仅做了红烧肉,还炒了两个青菜,拌了一盘豆腐,又让柱子买回来的花生米也摆上了。
林国栋给每个人都倒上一点酒,举起碗:“今天是我弟弟回家的日子,谢谢各位邻居来捧场。我林国栋没什么本事,就这一个弟弟,九年没见了。今天他回来,我高兴!”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来,咱们干一口!”
大家都举起碗,就连平时不怎么喝酒的阎埠贵也抿了一口。林国平看着大哥激动的样子,心里既温暖又酸楚。他知道,后天离开时,大哥一定会更难过。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何大清讲起院子里的趣事,易中海说起厂里的变化,阎埠贵时不时插几句文绉绉的话,引得大家发笑。
林国平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这就是他记忆中的四合院,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人情世故。只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十二岁的孩子了。
夜深了,邻居们陆续散去。刘芳收拾着碗筷,林国栋则拉着弟弟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平子,你跟大哥说实话。”林国栋忽然低声说,“你这次去南边...危险吗?”
林国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打仗哪有不危险的。但大哥放心,我命硬,死不了。”
“别说那个字。”林国栋打断他,“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咱们林家就剩咱们兄弟俩了,你得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我答应你,大哥。”林国平郑重地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林国栋忽然说:“你嫂子...是个好人。当年她从河北逃难过来,家里人都没了,一个人在街上要饭。我看她可怜,就...就收留了她。后来处着处着,就有了感情。她勤快,能吃苦,对我也好。”
林国平点点头:“我看得出来,嫂子是个好人。”
“你这次回来,能看到我成家立业,我也就放心了。”林国栋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在外面好好干,不用惦记家里。我现在有老婆有孩子,日子过得去。你在部队里,好好保护自己,比什么都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