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像坐过山车冲下顶端，胃里一阵翻腾。
谢惊蛰再次睁眼，鼻腔里钻进一股潮湿腐烂的泥土味。
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块发霉的抹布，低低地压在头顶。
四周白光接连闪烁，一个个只穿着粗布麻衣的玩家凭空出现，脸上挂着清澈的愚蠢。
“卧槽！这就是《旧日神庭》？太真实了吧！”
“痛觉系统开了吗？谁掐我一下？”
“接任务！快去找村长接任务！我有内测攻略，先杀十只腐尸鼠能拿黑铁剑！”
人群炸了锅，像刚出笼的鸭子一样四散奔逃，冲向那些还没回过神的新手怪。
谢惊蛰站在原地，没动。
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身体。
一身破破烂烂的亚麻布衣，胳膊细得像两根火柴棍，头顶还顶着个惨白的ID：【亵渎者】。
这名字起得好，系统都觉得她不是人。
她点开属性面板。
【ID：亵渎者】
【等级：LV.1】
【职业：无】
【力量：3（弱鸡）】
【敏捷：4（跑得还没狗快）】
【理智值：100/100（请珍惜你的脑子）】
“真弱啊。”
谢惊蛰嫌弃地撇撇嘴，关掉面板。
前世那个满级半神的数据早就清零了，现在这具身体，别说杀神，杀只鸡都费劲。
但她一点也不慌。
甚至有点想笑。
毕竟，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里的，比如杀人的技巧，比如——那个足以把世界玩坏的天赋。
她目光扫过人群。
那些傻子正围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转圈。
那是新手村村长，脑袋上顶着个黄色的感叹号，正一脸慈祥地给玩家发布“清理下水道”的苦力活。
谢惊蛰没理会那个老骗子，转身走向村口的垃圾堆。
那里插着一把铁剑。
剑身锈得像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剑刃卷边，甚至还缺了个口。
旁边有个男玩家路过，看了一眼，啐了一口：“晦气，系统场景也不刷新一下，这种垃圾建模谁会要？”
说完，他提着系统赠送的新手木棒，屁颠屁颠地去抢怪了。
谢惊蛰走过去，伸手握住剑柄。
冰凉，粗糙，满手铁锈渣子。
视网膜上立刻弹出一个灰扑扑的框体：
【物品：生锈的铁剑】
【品质：灰色垃圾】
【词条：破伤风之刃（攻击+1，被砍中者有几率感染破伤风）】
【描述：拿去卖废铁都得倒贴路费。】
“攻击加一？”
谢惊蛰嗤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剑身，“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调动起灵魂深处那股躁动的力量。
再睁眼时，瞳孔深处仿佛有黑色的墨汁在流淌。
【亵渎之笔】，发动。
脑海中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那是理智值在燃烧的信号。
视野中的文字框开始剧烈颤抖，原本灰白色的字体像是被泼了硫酸，滋滋冒烟，扭曲变形。
“把‘生锈’去掉……太没排面了。”
“攻击加一？你在逗我笑吗？改成无穷大吧。”
“至于描述……嗯，随便写点。”
意念如刀，在那行数据上疯狂涂改。
谢惊蛰脸色瞬间惨白，鼻血顺着嘴唇滴落在手背上，那是大脑过载的警告。
【警告！理智值大幅下降！当前剩余：60/100】
【警告！检测到违规数据流……逻辑重构中……修改成功！】
那把插在垃圾堆里的破铁剑突然震动了一下。
铁锈剥落。
并没有露出什么寒光凛凛的剑身，反而变得更加漆黑，像是一截烧焦的木炭，周围的光线都被它强行吞噬，剑身周围缭绕着一股让人看一眼就想呕吐的黑气。
新的面板浮现：
【物品：弑神的废铁】
【品质：？？？（无法定义）】
【词条：概念抹杀（攻击+∞，被击中目标直接从源代码层面删除）】
【描述：它看起来像个垃圾，但它真的能砍死神。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不讲道理。】
“这才像样嘛。”
谢惊蛰随手挥了挥，空气被撕开一道黑色的裂缝，久久无法愈合。
她提着这把不仅不像神装，反而更像烧火棍的玩意儿，转身朝村长走去。
此时，新手村村长正笑眯眯地把一块发霉的面包递给一个女玩家：“勇士，感谢你帮我清理了老鼠，这是给你的奖励。”
“谢谢村长爷爷！”女玩家激动得脸都红了。
“让让。”
一只沾血的手把女玩家拨到一边。
谢惊蛰拖着剑，站在村长面前。
村长愣了一下，看着这个满脸鼻血、眼神阴鸷的1级小号，依然保持着那副慈祥的笑容：“年轻的勇士，你也是来接任……”
“接你大爷。”
谢惊蛰打断他，把剑往地上一杵，沥青路面顿时被腐蚀出一个大洞，“要是帮你杀十只老鼠，你能给我什么？五枚铜币？还是这块发霉的面包？”
村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年轻人，要有耐心，付出才有回……”
“没空陪你玩过家家。”
谢惊蛰歪着头，盯着村长头顶那个黄色的感叹号，仿佛看着一盘红烧肉，“我知道你兜里有把钥匙，能开村东头那个废弃教堂的门。还有张地图，藏在你那条假腿里。”
周围的玩家都看傻了。
“这女的有病吧？跟NPC这么说话？”
“想触发隐藏任务也不是这么触发的啊，好感度要掉光的！”
“嘘，看戏看戏。”
村长的表情终于变了。
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开始抽搐，慈祥的五官向中间挤压，嘴角裂开直到耳根，露出满嘴锯齿状的尖牙。
原本佝偻的身体充气般膨胀，撑破了粗布麻衣，露出下面青紫色的腐烂肌肉。
【警告！新手引导员异化！】
【Boss：伪装的食尸鬼领主（LV.15）】
“吼——！！！”
村长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腥臭的唾液喷了一地，“该死的虫子！我要把你的肠子扯出来打结！”
周围玩家吓得屁滚尿流。
“卧槽！村长变身了！”
“这特么是新手村？这怪起码15级啊！谁打得过？”
“快跑！这是剧情杀！”
巨大的利爪带着腥风，当头朝谢惊蛰拍下来。
谢惊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抬起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把手里那根烧火棍往前一送。
“吵死了。”
没有任何华丽的特效。
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把黑漆漆的剑尖触碰到食尸鬼爪子的瞬间，就像是橡皮擦在铅笔画上轻轻抹过。
食尸鬼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紧接着，它那只爪子凭空消失了。
不仅是爪子。
连带着手臂、肩膀、半个脑袋……
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兽一口吞掉。
连那个刚刚冒出来的伤害数字都没来得及飘起来。
食尸鬼剩下的半张脸上还挂着残忍的狞笑，但眼里的光彩瞬间熄灭。
“噗通。”
半截尸体砸在地上，化作漫天黑灰。
【系统提示：击杀LV.15食尸鬼领主。】
【触发即死效果。】
【获得经验值：5000（溢出）。】
【等级提升：LV.1 -＞ LV.5。】
哗啦啦——
一大堆金光闪闪的装备爆了一地，晃瞎了所有人的眼。
全场死寂。
刚才还在嘲笑谢惊蛰的玩家们，下巴砸了一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个刚才还在骂“晦气”的男玩家，手里的木棒“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是挂吧？”
“一剑？就一剑？”
“那是什么武器？神器吗？怎么看着像烧火棍？”
就在这时，一条鲜红的横幅公告在所有玩家的视野正上方滚动播放：
【全服通告：恭喜玩家“亵渎者”完成《旧日神庭》首个NPC击杀成就！奖励唯一称号“带孝子”，声望+1000！】
这下不仅仅是新手村，整个服务器都炸了。
游戏才开服三分钟啊！
大部分人连怎么走路都还没适应，这就有人把村长给宰了？
谢惊蛰没理会那些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
她弯下腰，从那堆金光闪闪的装备里扒拉了两下，捡起一张羊皮卷轴。
至于那些什么“勇士护手”、“精铁胸甲”，她看都没看一眼。
全是垃圾。
只有这张地图有点用。
【物品：通往封印之地的地图】
【描述：上面标注了某个不可名状存在的沉睡之地，去的人都疯了。】
“找到了。”
谢惊蛰把地图塞进怀里，顺脚把村长剩下的半截尸体踢开。
脑袋里那种针扎般的剧痛越来越强烈，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重影，耳边隐约传来细碎的低语声，像是无数只苍蝇在嗡嗡叫。
这是理智值下降后的副作用。
再降下去，她看见的东西就不止是重影，而是满世界的触手和眼球了。
“得快点。”
谢惊蛰擦掉鼻血，提着那把“弑神的废铁”，大步流星地朝村东头的废弃教堂走去。
一个胆子大的玩家凑上来，结结巴巴地问：“大……大佬，这些装备你不要了吗？”
谢惊蛰头也没回：“赏你们了。”
玩家们像疯狗一样扑上去抢装备，为了一个护腕打得头破血流。
谢惊蛰听着身后的喧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抢吧。
这些破烂也就是在新手村能穿穿。
真正的宝藏，可不在这些怪物的尸体上，而是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身上。
她摸了摸怀里的地图，眼神变得有些狂热。
如果没记错的话，新手村下面封印的那个大家伙，是一尊旧日支配者的投影。
哪怕只是个投影，那个级别的“词条”强度，也足够把现在的她撑爆一百次。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只有那种级别的存在，才能卡出那个传说中的Bug。
“等着我。”
谢惊蛰穿过破败的教堂大门，身影没入黑暗。
“希望你的词条，比这个村长的骨头要硬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