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成绩出来后，我带的1班又是全年级第一。
本以为我可以评到优秀职称，可年级主任却领着新来的实习老师接替我的位置，
并把我调到差生云集的7班做班主任。
“程老师啊，老教师要学会多给新人机会，让他们锻炼自己，你说是吧？”
班上的同学也附和：“明明是我们自己优秀，换谁做班主任我们都优秀！”
我没说话，平静的接受了调任。
转眼期末考成绩出来后，年级主任与1班学生集体哀求着给我打电话。
“程老师，求你回来继续教1班吧！”
1
初秋，我踩着泛黄的银杏叶子进了办公室。
对面教历史的杨老师抬起头，露出佩服的神色：
“程老师，恭喜啊，你们1班这次整体成绩又是第一，你简直太厉害了。”
我礼貌的笑了笑。
“哪有，是老师和学生集体努力的结果。”
两点四十五，下午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我抱起作业本就要去教室。
办公室门口，年级主任领着实习老师叫住了我。
我看着他和身后的吴元意问道：“年级主任，怎么了？”
年级主任把身后的吴元意往前推。
“吴老师来咱们年级学习也快一年了，做出的成绩我们大家也有目共睹。”
“经过我们讨论决定，之后1班的班主任就由吴老师担任。”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眼，脱口而出道：“什么？”
每一届的1班都是重点班，我已经带了十三年。
现在突然要换班主任？
看清我眼里的不情愿和错愕，年级主任抬起他的玻璃茶杯吸溜了一口。
“程老师啊，咱们这些老教师应该多给新教师机会不是？”
“再说了，现在的学生嫌我们老教师古板严厉，和他们有代沟，都更愿意听新教师的呢！”
我依旧沉默的站着，良久才摇头：“年级主任，这个调任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1班是重点班，里面的孩子将来都会大有作为，现在贸然换班主任，怕是会对他们有影响。”
老实说，眼前的实习老师我不是很喜欢。
她刚进来时就是我带的她。
我忙着去教育局开会，让她给学生发试卷测试，结果她给学生放了两节课的电影。
运动会我让她安排给参赛同学加油，结果她领着一群人在操场玩撕名牌的游戏。
学校组织爬山活动，她悄悄带着全班去买奶茶，急得我差点报警。
今天要是换其他老师来顶替我班主任的位置，我可能都能答应。
但让她担任1班的班主任，我实在不放心。
我这话一出，吴元意显然不高兴，悄咪咪给我翻了个白眼。
正好化学课代表抱着作业进了办公室，看到吴元意，笑嘻嘻的上前拍她的肩。
“吴老师！傍晚我们和三班篮球赛，记得来看啊！”
说完匆匆踩着上课铃声跑出去了。
吴元意眼睛滴溜一转，笑嘻嘻建议：
“这样吧程老师，让1班学生做决定。”
“要是他们继续选你做班主任，那你留任，要是他们选我，那你就只能顺应民意了。”
说完她不等我开口，转身出了办公室。
一分钟后，隔壁1班传来兴奋的欢呼声。
我皱着眉放下作业本，转身朝1班走去。
还没到后门，就能听到1班同学响彻整个楼层的议论声。
我听到吴元意俏皮的声音：
“好了同学们，现在安静，我要开始宣布刚才说的致命题了。”
“问题就是……”
“假如在我和你们班主任之间选一位老师当班主任，你们选谁？”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的下一秒，教室就炸开了锅。
“谁脑子有病想选那灭绝师太当班主任啊！”
“那当然是选我们人美心善的吴老师啦！”
“吴老师！吴老师！”
隔着整个教室的学生，吴元意朝站在后门的我得意一笑。
我依旧沉默的站着，脸上挂着让学生闻风丧胆的冷漠与严厉。
她抬手让同学安静，像个开演唱会的明星。
“你们就这么喜欢我啊？”
“你们就不担心，我能力比不上程老师，让你们被其他班反超了吗？”
年级第一抱着手臂推了下眼镜。
“第二名的3班平均分差我们18分，反超？呵……”
同学们被他这句狂妄的话激得脸颊通红。
“就是，想超过我们，做梦！”
“我们有现在的成绩和那个灭绝师太又什么关系吗？拜托，没了她我成绩只会上升得更快好吧。”
“没错！我们有今天的成绩靠的是自己，关她什么事！”
少年意气风发的话化作一把把利刃，毫不留情的插进我的身体。
隔着一个教室，吴元意望着我开口。
【你输了。】
看清她口型的瞬间，年级主任在我身后冷哼：
“从今天起，你就去担任差班7班的班主任！”
2
说完这句话，年级主任就腆着他的大肚子走了。
我看了眼原地狂欢的学生和得意洋洋的吴元意，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烦闷的回到办公室，其他老师早已上课去了。
我拿起课本，朝7班走去。
讲台上，7班的数学老师正在边写边讲，下面的学生才上课十几分钟，已经睡倒一片。
刚入职没多久的新老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照着课本讲。
我沉默的站在后门，扫视7班的每一个同学。
睡觉，看小说，传纸条，聊天，只有前排少数几个学生认真看着黑板在学。
这就是差生云集的7班。
下课之后，刚才在7班上课的数学老师抱着课本进来，和我打了一声招呼。
看到我目光落在眼前的期中成绩单上，张老师叹了一口气。
“程老师，你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差的成绩？”
我对上她的目光，看到了她还没完全隐藏好的同情。
在所有人眼里，我这个昔日的金牌教师，突然成了差班的班主任，还是被一个实习老师挤走的，的确是值得同情和幸灾乐祸的一件事。
可惜，我没时间也没心思抱不平。
我能当了十三年重点班班主任，靠的可不是运气和好学生。
既然他们认为我不配教尖子班，那我就自己打造一个尖子班。
晚自习，我第一次踏进7班教室，原本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
最后几位男生带着隐忍的笑，面露期待的看着我。
我打开粉笔盒的一瞬间，看到了里面做得非常逼真的假玩具蛇。
见我被吓一跳，众人都发出哄笑声。
我稳了稳心神，把玩具蛇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随后冷着脸扫视一圈。
下面的笑声小了一点。
我慢悠悠开口：
“谁知道蛇的英语怎么说？”
“答对了，今晚的英语作业可以不用做。”
教室安静了一瞬，后排传来不屑的嗤笑声。
“老师，我们本来就不做英语作业！”
我目光慢慢扫视一圈，点了文艺委员的名字。
靠窗的一个女生面如菜色的站起来，犹豫道：“snake？”
我点点头，让她坐下。
“孙妤同学答对了，今晚的作业可以不用做，其余人，给我抄1000遍这个单词，明天早上就交给我！”
底下顿时哀嚎一片。
“1000遍？马上放学了，怎么可能抄得完！”
“服了，我也知道啊，只是我没说出来而已。”
我敲敲黑板，等他们安静了，我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有人和我说，我们7班，烂泥扶不上墙，学习上一窍不通，我让你们抄1000遍，是觉得只有写1000遍，你们才能记住这个单词。”
台下的有些同学眼里已经带上了落寞和自卑。
我声音放轻柔了一点。
“当然，你们认为1000遍抄不完，我可以不让你们抄，只要你们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把这个单词记住，正确默写出来，就可以不用抄。”
最后的男生不服气的嘀咕：
“切，看不起谁呢？一个小时记一个单词，三岁小孩都能记住了吧。”
我点点头。
“没错，一个小时，三岁小孩都能记住这个单词。”
“在座的各位是三岁小孩吗？不是吧，但是有几个人能立马默写出来？”
“李维，你能吗？”
被点到名的后座男生脸色一僵，很快红着脸低下了头。
教室陷入凝滞的安静。
我翻开英语课本的单词表。
“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第一单元的单词背完，默写过关，你们就不用抄1000遍，不过关，那就老老实实抄完。”
良久，教室开始传来纸张的沙沙声。
我知道，7班的学生，服我管了。
3
第二天刚好是家长会。
我没给家长看期中考成绩，而是拿出他们昨晚默写的单词。
听到我夸奖他们用短短一个小时，正确率达到87%，许多同学都害羞的低下头。
有的同学甚至眼眶都红了。
我看着台下父母和孩子期待的眼神，坚定的说：
“过去的成绩在我这里不作数，同学们用昨晚一个小时让我相信，他们是很厉害的！我相信到期末考，他们会比现在更进步！”
几秒后，掌声开始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掌声雷动。
看着家长和同学们信任的目光，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
从那天之后，7班学生变了。
他们不再是上课睡觉，下课打闹的懒散学生，他们的学习态度比谁都积极。
上课他们开始认真听讲了，下课了还会主动去问老师问题。
7班的任课老师受宠若惊，看学生肯学，也都牟足了劲把知识传授给他们。
我还特意制定了一张学习计划表，从哪个时间段学什么，到小组互助怎么互相监督进步，都严格执行。
我知道他们都不笨，他们缺的，只是督促他们学习的那根鞭子。
而我，就是那根鞭子。
谁都是年少轻狂不服输的主，自然不愿意别人看轻自己。
我点燃他们不服输的劲，再给他们如何改变的路，他们自然会全力以赴。
日子就这样那个一天天过去。
很快迎来了十一月的月考。
同学们都牟足了劲要打个漂亮的翻身战。
成绩出来的晚自习，同学们看到我进来，都眼含期待。
我把成绩单投影在多媒体上。
原本有些喧闹的教室陷入一片安静。
高二一共7个班，这次月考总体成绩，7班依旧是最后一名。
有同学已经哭出了声，也有同学羞愧的低下头。
我声音轻柔：
“我知道同学们对这份成绩单不满意。”
“但是，这是我从教二十多年来，觉得最满意的一次成绩单！”
同学们红着眼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我指了指最后的总成绩。
“这次的总成绩和上次的期中考成绩，差了整整98分。”
我看向学委。
“这次，年级前100名我们班有四个，而第一名，是全年级43。”
“这样的成绩，是7班以前没有的。也就是说，你们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是取得巨大的成功的！”
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沓寺庙请来的祈愿牌发给他们。
“这是老师自己去寺庙请来的，你们可以把自己的目标写在上面，我相信一年之后，同学们都会实现的。”
同学们低沉的士气终于有所提升，都红着眼开始认真写。
我把目光凝在那张印着年级排名的薄纸上，露出一个笑。
1班依旧是年级第一，但是总体成绩比上次低了整整十分。
听说吴元意担任他们的班主任后，取消了一切额外的课外作业，时不时带着他们看电影，私底下还会和学生一起追星，一起打游戏。
不仅1班，其他班的学生都对她很有好感。
但我知道，她这幅很受学生欢迎的假象，很快就要破碎了。
4
月考过后，7班的同学学习更认真了。
那些进步较慢的都主动去找学习好的组成学习小组，学习氛围前所未有的浓厚。
年级会上，年级主任特意把吴元意夸了一遍，说她年纪轻轻，能力出色，和同学的相处也很值得某些教师学习。
至于某些教师是谁，不言而喻。
吴元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扬言在她的带领下，1班会成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全面学生。
这话让7班的小子们听到了，当场就放下话来：
现在比成绩我们可能是比不过，但要比其他，这次运动会，他们会把1班按在地上摩擦！
每次运动会，我都会发愁没人报名参加活动，没想到这次，还没等我去动员，体委已经把所有报名表教了上来。
填满的参赛人员，充足的后勤保障，自主的加油助威，7班的团结团魂，在这次运动会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出意外，7班一骑绝尘，拿了第一。
颁奖那天，吴元意和1班同学的脸沉得能低出水。
处处第一的1班，拿了个倒数第二。
这次的名次给了7班莫大的鼓舞。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中，期末考悄然而至。
这一次，同学们信心满满的踏上考场。
此次期末是和其他学校联考，学生考试结束后，教师被抽到统一集中批改试卷。
批卷结束那天，领导安排了聚餐。
期间有其他学校老师和我寒暄，说这次第一名肯定又是我的1班。
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祝贺起我来。
只有我们学校的老师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吴元意举起酒杯，笑着调侃：
“程老师果然威名在外，连其他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你的大名。”
“刚才这位老师说得没错，第一名肯定是1班，不过有一点说错了，现在1班可不是程老师的1班了……”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叮咚。
响起的微信消息打破了沉默，有人拿出手机。
半晌有些惊讶的出声：
“可是，刚发布的成绩单里，第一名的班主任那栏，就是程青宜老师的名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