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的吼声带着一种江燃从未听过的急迫,像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断裂。
心脏猛地一缩,江燃几乎是凭着本能扑向里间的工作室。左手的灼热和怀中刀柄的滚烫不再是虚无的感觉,而是变成了实质的驱动力,推着他的脚步。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高频能量扰动的“嗡嗡”声,那是危险迫近的信号。
“他们找到这里了。”沈墨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冷静得像在播报数据,但他快速操作罗盘法器的手指暴露了紧张,“标准战术队形,五具傀儡,两名操纵师。我们被包围了。”
苏菱没有说话,她已经行动起来。指间湛蓝色的灵丝无声吞吐,如同苏醒的毒蛇,在她身体周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防线。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扇岌岌可危的木门。
“是冲我徒弟来的!”老钟低喝一声,一直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他手中的木杖“咔嚓”碎裂,一柄通体漆黑、刃窄如线的长刀显露出来。刀身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只有一股沉甸甸的、如同古墓封土般的压抑气息弥漫开来。
江燃抱着那个沉重的生漆木箱冲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师傅像一尊突然苏醒的守护石像,挡在他与破门而入的危险之间。
“打开它!”老钟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门外,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已经贴在门板上。
江燃用力去掰箱子上的铜扣,那铜扣纹丝不动,锈蚀得如同与箱盖融为一体。
“用你的手!意念集中!”老钟再次喝道,目光始终锁定大门。
江燃福至心灵,将那只散发着不稳定金光的左手按在了铜扣上。
嗡…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像是尘封的机括被悄然拨动。铜扣并非弹开,而是表面的锈迹如同遇到阳光的薄冰般迅速消融、剥落,露出底下暗金色的本体,然后自动滑开。箱盖上那些繁复的漆器纹路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微光流转,构成一个短暂显现又旋即隐去的玄奥图案。
江燃来不及惊叹,勐地掀开箱盖。
箱内之物简单得近乎朴素:
一本纸页焦黄、边缘像是被火燎过的线装书,《百工秘要·残卷》。
一块质地温润、毫无瑕疵的白色玉牌,上面只刻了一个古朴的“守”字。
一个用普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漆盒,只有巴掌大。
“玉牌和漆盒是你的!书我来!”老钟语速极快。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木门连同半面门框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彻底粉碎!木屑如暴雨般激射进来。一具比其他傀儡更高大、关节处覆盖着暗沉金属护甲的重型纸傀,如同攻城锤般撞入室内,猩红的电子眼瞬间捕捉到抱着箱子的江燃,金属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过来!
“滚开!”
老钟怒目圆睁,独臂挥刀。那柄漆黑窄刀后发先至,动作简洁到了极点,没有炫目的光华,只有一道凝聚到极致的黑色细线,精准地噼在重甲纸傀伸出的手臂关节连接处。
嗤——
一种奇异的、仿佛热铁烙入湿牛皮的声音响起。那坚固的金属护甲和内部复杂的结构,在这道黑线面前如同虚设,被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断口处平滑,并且迅速覆盖上一层焦黑的、类似漆痂的物质,阻止着断臂的自我修复。
“警告!目标存在高威胁守护单位!”门外传来灭艺盟操纵师略带惊愕的电子合成音。
更多的纸甲傀儡如同潮水般从破口涌入,它们挥舞着由高强度复合纸基和能量刃口构成的臂刃,从不同角度扑上。
“碍事!”
苏菱冷哼一声,双手十指勾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那些湛蓝灵丝不再是柔韧的线,而是在空中骤然绷直,化作无数道肉眼难辨的极细刃光,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唰!唰!唰!
冲在最前面的两具傀儡瞬间僵住,随后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网格线,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堆整齐的方形碎块,切口光滑如镜。
“防御阵型,三角站位。”沈墨的声音依旧平稳。他面前的罗盘光芒大盛,三个由纯粹光能构成的巨大活字——“盾”、“御”、“固”——骤然成型,带着沉凝的气息,分别落在江燃、老钟和苏菱身前,如同三面半透明的光墙。
砰!砰!砰!
几道试探性的能量射击和飞射的纸刃撞在光墙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却被牢牢挡住。
“小子!漆盒!”老钟格开一柄噼来的纸刃,头也不回地再次催促,他的呼吸略微粗重了一些,独臂持刀却稳如磐石。
江燃勐地抓起那个油布包裹的小漆盒。左手金光再次触及,油布自动松散滑落,露出里面那个毫不起眼的暗红色小漆盒。盒盖同样无声滑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半块物件——颜色焦黑,质地似木非木,似石非石,表面布满极其细微、天然形成的纹理,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历经无尽岁月的沧桑感。
就在这残片暴露的瞬间!
江燃左手的疤痕不再是灼热,而是变成了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冲破束缚!金光猛地收缩,然后向内坍塌,最终凝聚在疤痕之上,让那道伤痕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他怀中的牛角马蹄刀发出高亢的、近乎哀鸣般的震颤!
而那半块焦黑残片,则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化作一道微弱的流光,瞬间投入了那“烙铁”之中!
“呃啊——!”
江燃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感觉一股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古老、苍凉、却又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洪流,强行灌入他的四肢百骸!这力量并不狂暴,却无比厚重,仿佛承载了千山万水,要将他这具凡躯彻底压垮、同化。
他的视线开始模煳,眼前闪过一些支离破碎、无法理解的画面碎片:
· 无尽的火光,吞噬着雕梁画栋与如山书架。
· 一个顶天立地的背影,手持断尺,对着焚世之火发出不屈的咆孝,声音穿越时空,带着决绝的悲怆:“文明不绝,匠魂不灭!”
· 无数星火从烈焰中迸射飞散,其中一点最微末的,划破长空,坠向下方一座熟悉的城池……
“这……就是……”江燃单膝跪地,用右手死死撑住身体,左手传来的剧痛和脑海中的冲击让他几乎晕厥,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撑住!这是薪火传承!是你江家的宿命!”老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感受它!让它成为你的一部分!”
门外,灭艺盟的操纵师显然侦测到了这股迥异于寻常匠魂的、根源性的能量波动。
“最高优先级警报!确认‘火种’反应!不惜代价,捕获或……摧毁!”指令变得冰冷而决绝。
剩余的纸甲傀儡眼中的红光大盛,攻击模式瞬间改变,不再顾忌损伤,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甚至开始有傀儡身体鼓胀,散发出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它们要自爆!
“压力倍增,防御壁垒预计十七秒后过载。”沈墨快速报出数据,他面前的三个光字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苏菱的灵丝舞动范围被压缩,她抿紧嘴唇,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老钟眼神一厉,独臂将黑刀猛地插入脚下地面!
“没时间适应了!都靠近我!江燃,引导那股力量,哪怕只是一丝!我们——杀出去!”
一股更加深沉、仿佛能隔绝一切的漆黑色能量场,以刀尖为中心,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般迅速扩散,将整个叙白堂前厅笼罩其中。
光线暗了下来,只有江燃左手那如同烙铁般的疤痕,在昏暗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