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钟那柄漆黑的长刀插入地面的瞬间,扩散开的并非毁天灭地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极致的“静”。
仿佛一滴浓墨坠入水中,迅速晕染开来,将周围的一切色彩与声音都隔绝、吸收。破碎的叙白堂前厅,疯狂进攻的纸甲傀儡,门外灭艺盟操纵师的指令声……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片骤然降临的黑暗与寂静所吞噬。
这不是攻击,而是最高明的障眼法与隔绝结界。
“走!”
老钟的声音低沉而短促,他独臂猛地一揽,将因为强行融合火种而几乎虚脱的江燃夹在腋下。他没有选择从大门或窗户突围,而是黑刀向后一划,工作间那面看似坚实的墙壁,竟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露出后面一条幽深、向下延伸的密道入口。
“跟上!”他对苏菱和沈墨低喝道。
苏菱和沈墨没有丝毫犹豫。三人紧随老钟,瞬间没入密道之中。在他们身后,那被划开的墙壁如同水面般再次“愈合”,将那片令人窒息的漆黑结界与所有的敌人,都关在了身后。
密道内阴暗潮湿,只有老钟刀尖散发出的微弱黑光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老钟才在一个较为宽敞的拐角处停下。他松开江燃,自己却踉跄了一下,用黑刀拄地才稳住身形,那只空荡的袖管无风自动,额头上布满汗珠。维持那个结界,对他而言显然消耗巨大。
江燃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上,大口喘息着。左手的剧痛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与一种奇异的“饱胀感”,仿佛身体里被强行塞进了很多东西,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那道疤痕不再发光,颜色却似乎深了一些,像是一道沉睡的烙印。
“暂时安全了。”老钟的声音带着疲惫,“这条密道是你爷爷当年瞒着所有人偷偷修的,出口在城西的废弃码头。除了我们,没人知道。”
一时间,密道里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中,苏菱最先开口,她走到江燃面前,蹲下身,湛蓝的灵丝如同温顺的光带,缠绕上他的左手手腕。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稍稍缓解了那种不适的饱胀感。
“感觉怎么样?”她问,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质疑,而是带着一种专业的审视,“你的能量波动很乱,像……一锅刚煮沸就撒了火的粥。”
江燃扯出一个苦笑:“谢谢你的……生动比喻。感觉就像被人硬塞了一整头烤全羊,还没消化。”
“根据能量光谱分析,比喻虽粗糙,但符合现状。”沈墨推了推眼镜,他手中的罗盘正对着江燃扫描,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能量层级跃升异常,但结构极不稳定,核心读数在120到580之间剧烈波动……这很奇怪。”
“120到580?”苏菱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江燃,“普通刚觉醒的学徒境,气血和魂力稳定后,基础数值也就在100左右徘徊。你这一下高一下低,平均值恐怕连学徒境初期都勉强,但峰值却摸到了学徒境巅峰的门槛……你这是什么古怪状态?”
学徒境?气血魂力?初期、巅峰?
这些对江燃而言陌生的词汇,让他更加茫然。他只知道自己是公认的“废柴”,连匠魂都无法凝聚,何谈境界?
老钟喘匀了气,看向江燃,语气带着一种“是时候给你扫盲”的无奈:“小子,我知道你迷糊。今天,就给你,也给你们两个小家伙,”他目光扫过苏菱和沈墨,“再好好讲讲这修炼之基,免得日后行走,连自己处在什么位置都弄不清。”
他清了清嗓子,用那独臂在地上简单划了几道线,仿佛在绘制一幅无形的图谱。
“我们所修的,统称为‘匠魂之道’。衡量此道根基的,主要有两项:气血与魂力。”
“气血,源于肉身强健,是承载力量的舟船。打熬身体,锤炼技艺,皆可增长气血。气血旺盛,则筋骨强健,耐力悠长,施展一些需要体魄支撑的技艺时,威力更大。”
“魂力,源于精神感悟,是驱动力量的源泉。钻研技艺精髓,领悟其中‘道韵’,与古物匠心共鸣,可滋养魂力。魂力强大,则感知敏锐,控制精细,能驾驭更复杂、更强大的‘匠魂之术’。”
“二者相辅相成,如同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偏废任何一方,都难登高峰。”
接着,他指向地上的线,开始讲解具体的境界:
“而根据气血与魂力的强弱、以及对匠魂的掌控程度,我们将其划分为不同境界。目前你们需要了解的,主要是前三个大境界。”
“第一境,学徒境。 此境乃是筑基之境,分初、中、后、巅峰四期。”
· “初期:气血或魂力任一突破 100 门槛,并能稳定维持,初步感知到匠魂的存在,可施展最基础的技艺,如苏丫头的灵丝探物,沈小子的活字感应,或者你小子之前那不成器的浆湖凝劲。算是正式踏入此门。”
· “中期:气血与魂力任一达到 300 左右,对匠魂的掌控更为熟练,技艺开始展现出实战威力。”
· “后期:气血与魂力稳步提升,通常能达到 400-500,技艺运用纯熟,如苏丫头如今便能以灵丝化刃,进行精准攻击。”
· “巅峰:气血或魂力接近甚至达到 600,并开始尝试将二者初步融合,为凝聚真正的‘匠魂’,突破下一境界做准备。”
老钟说到这里,看向江燃:“你之前无法觉醒,便是卡在了连初期 100 的门槛都迈不过去。而现在,你体内力量澎湃,峰值甚至逼近 600,但这力量是外来的,是无根浮萍,你无法掌控,所以忽高忽低,连学徒境初期都不算稳固。”
江燃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之前连入门都不算,而现在空有力量却无境界。
“那学徒境之后呢?”他忍不住追问。
“第二境,匠师境。”老钟语气郑重了些,“此境乃是真正的登堂入室。标志是气血与魂力双双突破 1000 大关,并成功将二者融合,凝聚出属于自身的、独一无二的本命匠魂!”
“凝聚匠魂之后,战力会发生质变。技艺不再局限于表象,开始触及核心规则。比如,古籍修复不再仅仅是修补纸张,可能涉及到‘修复’能量结构乃至短暂的时间痕迹;苏绣不再只是绣出图案,可能编织出真实的幻境或领域;活字不再仅是排列字符,可能言出法随,构建规则结界。到了匠师境,才算是真正在匠魂之道上,有了立身之本。”
沈墨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根据记载,匠师境同样有初、中、后、巅峰之分,但具体划分更为复杂,不仅看数值,更看重对‘匠魂’和‘技艺道韵’的领悟深度。”
老钟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至于第三境,大师境……”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与凝重,“那已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气血魂力深不可测,至少以万为单位计算。能召唤历代匠人英灵虚影助战,甚至初步触及时空之力。那等境界,对现在的你们来说,还太遥远。”
他再次看向江燃,语气严厉起来:“现在,你明白你的问题所在了吗?你空有接近学徒境巅峰的力量峰值,却没有相应的境界去容纳和驾驭它!你的‘桶’还是破的,却硬要装远超容量的水!当务之急,不是去追求更强的力量,而是稳固境界!在你能将自己的气血魂力稳定在 200 以上,并初步尝试融合、感知自身匠魂之前,你永远是个随时会炸的爆竹,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修士!”
江燃彻底明白了,也感到一阵后怕。原来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用力点头:“我明白了,师傅!先修‘桶’,再装‘水’!”
老钟这才稍微满意。
沈墨的目光随后转向老钟,特别是那柄黑刀:“钟老先生,您刚才使用的结界,与记载中‘守艺阁’七长老之一‘漆尊者’的‘玄漆结界’相似度高达91.4%。而‘漆尊者’在三十年前的‘灭艺之战’中,为断后而……陨落。”
密道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
老钟摩挲着刀身,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
“守艺阁……”苏菱眼神恍惚,“我奶奶提起过,说是所有非遗传人最后的壁垒……”
“没想到还有个老不死的残党,躲在书铺子里,教一个连境界都稳不住的徒弟?”老钟自嘲道。
江燃听着对话,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师傅,”他声音沙哑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爷爷他……到底是什么人?这‘火种’,还有灭艺盟,他们为什么非要抓我?守艺阁又是什么?”
老钟看向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
“孩子,你爷爷,是比我更固执的蠢货。”他叹了口气,“至于这一切……说来话长了。”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三个年轻人。
“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在到达下一个安全点之前,有些关于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以及你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你们或许应该知道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