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7月7日,星期三。
叶辰醒来时,天还没亮透。他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家属院苏醒的声音——开门声,咳嗽声,自行车链条转动声,还有远处菜市场早市的喧闹。
今天要做的事很多。
他轻手轻脚起床,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硬皮笔记本。翻开到最新一页,目光扫过昨晚写下的计划。
7月7日计划:
1. 去五金店买工具(小型扳手、螺丝刀)
2. 观察车间夜间安保情况(几点锁门?有无巡逻?)
3. 准备“郊游”所需物品(水壶、干粮、手电筒)
4. 和王老师确认工具借用
第一条和第三条,他可以用中午放学时间完成。第二条需要晚上行动。第四条——他得找个理由去学校找王老师。
厨房里,母亲已经在做早饭了。
“妈,早。”叶辰走进去。
陈秀芳正往锅里下面条,闻声回头:“哟,今天起这么早?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睡不着。”叶辰拿起水瓢,往水壶里灌水。这是准备“郊游”用的水壶,军绿色的,漆已经斑驳。
“你昨天说要郊游,”陈秀芳一边搅动面条一边问,“是学校组织的还是自己去的?”
“班上有几个同学说一起去。”叶辰面不改色,“林薇薇也去。”
提到林薇薇,陈秀芳脸上露出笑容:“薇薇那孩子懂事。你们一起去妈放心。什么时候去啊?”
“下周日。”叶辰说,“可能要一整天。”
“行,妈给你烙几张饼带上。”陈秀芳说完,又补充一句,“对了,你爸今天下午要去厂里领东西,晚上可能晚点回来。”
叶辰心里一动:“领什么?”
“好像是技术比武的安全操作规程手册。”陈秀芳盛出面条,撒上葱花,“听说这次比武查得严,每个参赛的都要签字确认遵守规定。”
安全操作规程。
叶辰默念着这几个字。如果父亲真的仔细看那些规程,会不会注意到“夹具磨损超过0.3毫米必须更换”这一条?
也许可以在这方面做文章。
早饭时,父亲叶建国显得心事重重。他吃得很快,眼睛时不时瞟向墙上的挂钟。
“爸,”叶辰试探着问,“技术比武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叶建国放下碗,“就是车间里那台C-7最近声音有点不对,今天得找技术科的人看看。”
叶辰筷子一顿:“声音不对?”
“嗯,空转的时候有杂音。”叶建国皱眉,“可能是轴承老了。不过不影响使用,就是听着不舒服。”
空转杂音。
叶辰脑子里飞快检索前世记忆。事故报告里好像提过一句:“操作工反映设备近期有异常声响,未引起重视。”
就是这个!
“爸,”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机器有杂音,是不是该停机检修啊?”
“检修?”叶建国摇头,“哪有时间。离比武就二十多天了,现在停机,练习进度就耽误了。”
“可是安全第一啊。”叶辰说。
叶建国看了儿子一眼,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
“我们物理老师说的。”叶辰抓住机会,“王老师上课讲安全生产,说机器有异常要先停机检查,不能带病作业。”
“你们老师说得对。”叶建国点头,“但现实是...唉,你不懂。”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但叶辰懂了。
父亲不是不知道风险,而是权衡之后,选择了“不影响工作”这个选项。在90年代初的国营厂里,这种选择太常见了——生产任务、比赛荣誉、集体利益,往往排在个人安全前面。
“爸,”叶辰放下碗,认真地看着父亲,“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那台机器的杂音变大了,或者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叶辰一字一句地说,“你就别用它练习了。行吗?”
叶建国愣了愣。
他看着儿子。十五岁的少年,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真和...担忧?这孩子最近确实有点怪,总问些关于工厂、关于安全的问题。
“行,爸答应你。”叶建国最终说,“如果真有问题,我就不用那台了。”
叶辰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还不够。口头承诺太脆弱,他需要更实际的保障。
早饭后,叶辰和小雨一起出门上学。
走到家属院门口时,小雨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哥,你是不是跟爸吵架了?”
“没有啊。”叶辰低头看她。
“那为什么你这两天总问爸工厂的事?”小雨眨着大眼睛,“妈说你别瞎操心,爸是大人,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叶辰摸摸她的头:“哥就是随便问问。”
“骗人。”小雨撅嘴,“你每次骗人的时候,右边眉毛会动一下。”
叶辰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眉。
小雨得意地笑了:“看,被我说中了吧!”
叶辰无奈地摇头。小雨从小就观察力敏锐,这也许是她后来能在舞蹈中精准把握情感的原因之一。
“好了,快去上学。”叶辰拍拍她的背,“放学哥给你买冰棍。”
“真的?”小雨眼睛一亮,“我要吃豆沙的!”
“好。”
看着小雨跑向小学方向的身影,叶辰转身朝中学走去。
上午的课程,叶辰依然没怎么听进去。
课间,他去了王老师的办公室。门开着,王老师正在批改作业。
“报告。”
王老师抬头,看见是叶辰,眼神变得复杂:“进来吧,把门带上。”
叶辰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
“王老师,昨天谢谢您。”他低声说。
王老师放下红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布包:“你要的东西。”
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样工具:小型扳手、螺丝刀、钳子,还有一个小手电筒。
“这些是我以前修自行车用的,现在不用了。”王老师说,“你...小心点用。”
“我会的。”叶辰接过布包,沉甸甸的。
“叶辰,”王老师看着他,“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万一被发现...”
“没有万一。”叶辰打断他,“我必须做。”
王老师沉默了几秒,从抽屉里又拿出一张纸:“这是C-7冲床的简易结构图,我昨晚凭记忆画的。红圈标出来的是几个关键部位。”
那是一张用铅笔绘制的草图,线条有些潦草,但关键结构都标注得很清楚。夹具部分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固定螺杆,M12×1.75,共四颗。”
叶辰眼睛一亮:“老师,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年轻时在机械厂干过两年技术员。”王老师笑了笑,“后来考了师范,才来当老师的。”
原来如此。
叶辰小心地把图纸折好,放进书包。
“还有这个。”王老师又递过来一个小瓶子,“松动剂。喷在螺丝上,能帮你省点力气。”
“谢谢您,王老师。”叶辰深深鞠躬,“真的,谢谢。”
“别说这些了。”王老师摆摆手,“记住,安全第一。还有...不管发生什么,别把我供出来。”
“我明白。”
离开办公室时,叶辰感觉书包重了很多。不只是工具的重量,还有责任的重量。
中午放学,他没有回家吃饭,而是跟周强说要去书店。
实际上,他骑车去了离机械厂两条街的五金店。
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面,招牌上的红漆已经褪色。玻璃柜台里摆着各种螺丝、钉子、工具。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买什么?”老板头也不抬。
“我看看。”叶辰在柜台前浏览。

他需要一些补充工具——王老师给的那些还不够。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些“掩护品”,如果被人发现,可以说自己是来买零件做手工课的。
“有M12的螺母吗?”叶辰问。
老板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看他:“学生?买螺母干什么?”
“学校手工课,做模型。”叶辰早已想好说辞。
“M12的...有。”老板转身在货架上翻找,拿出一个小纸包,“一毛钱两个。要几个?”
“四个。”叶辰递过去两毛钱。
老板把螺母包好给他,又看了他一眼:“还需要别的吗?”
“有...手电筒用的电池吗?大号的那种。”
“有。五号电池,南孚的,两块五一对。”
叶辰摸了摸口袋。这是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总共五块多。买电池花了两块五,螺母两毛,还剩两块八。
“还要点别的不?”老板问,“铁丝?螺丝刀?我们这都有。”
叶辰想了想:“有小型扳手吗?最小号的。”
“有。”老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扳手,长度不到十厘米,“这个三块。”
“太贵了...”叶辰犹豫。
“学生价,给你两块五。”老板说,“看你像是真要做手工的。”
叶辰咬牙买下了。现在他只剩下三毛钱。
走出五金店时,他小心地把所有东西放进书包。螺母、电池、扳手,加上王老师给的工具,应该够了。
接下来,他需要去观察车间晚上的情况。
但现在还是中午,车间里工人正忙。他骑车绕到机械厂后门,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靠近第三车间的外墙。
午后的阳光很烈,路上没什么人。叶辰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假装系鞋带,眼睛却观察着四周。
后门是铁栅栏门,门卫室在二十米外。门卫是个老大爷,正在打盹。栅栏门的锁是普通的挂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车间的窗户很高,离地面至少三米。但叶辰注意到,墙边堆着一些废弃的木箱和旧机器零件,如果叠起来,也许能够到窗户。
问题是,窗户有没有锁?
他正想着,突然听见脚步声。
赶紧低头装作整理书包,用余光瞥见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从车间后门走出来,点了烟,站在墙边聊天。
“...那台C-7,老叶最近练得挺凶啊。”
“可不是,想拿一等奖呗。五百块钱呢,够买不少东西了。”
“但我听说那机器有点问题,技术科不是建议维修吗?”
“建议归建议,车间主任不让报。说比武完了再说。”
“万一出事...”
“能出什么事?老叶是老手了,闭着眼睛都能操作。”
两人又聊了几句,掐灭烟头回去了。
叶辰蹲在草丛里,手心全是汗。
果然,所有人都知道机器有问题,但所有人都选择沉默。
因为“不影响生产”,因为“老手有经验”,因为“没那么巧就出事”。
但事故往往就发生在这些侥幸心理里。
下午的课,叶辰一直心神不宁。
他在笔记本上画着车间的平面图,标注出入口、窗户位置、可能的障碍物。又计算了从家到车间的路线、需要的时间、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
每一个细节都要考虑到。
因为一旦失败,就没有重来的机会。
放学铃声终于响了。
叶辰第一个冲出教室。他需要赶在父亲下班前回家,观察父亲今天的情绪和状态——那会告诉他车间里发生了什么。
刚跑到校门口,就看见林薇薇推着自行车在等他。
“叶辰!”她招手。
叶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中午没回家吃饭?”林薇薇问,“周强说你去了书店,但我去书店没看见你。”
叶辰心里一紧:“你去找我了?”
“嗯。”林薇薇点点头,“我...有点担心你。”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怀疑,只有纯粹的关心。
叶辰突然有点愧疚。他一直在利用林薇薇——让她做不在场证明,却没告诉她真相。
“对不起,”他说,“我有点事...”
“不用告诉我。”林薇薇打断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需要帮忙,我在这里。”
叶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
“对了,”林薇薇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这是我爸给我的。他说你可能用得着。”
那是一张机械厂的简易地图,用圆珠笔画的。各个车间、仓库、办公楼都标了出来。更关键的是,上面用红笔标注了夜班巡逻的时间和路线。
“保卫科的巡逻表,”林薇薇压低声音,“我爸说,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是巡逻间隔最长的时间,有将近一个小时的空档。”
叶辰接过地图,手指微微颤抖。
“林薇薇,”他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帮我?”
林薇薇歪着头想了想:“因为我觉得你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相信你。”
相信。
这两个字像重锤,敲在叶辰心上。
“谢谢。”他说,声音有点哑,“真的,谢谢。”
两人一起骑车回家。
夕阳西下,把整条路染成金色。自行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叶辰,”快到家属院时,林薇薇突然说,“下周日,你真的要去江边吗?”
叶辰没有立即回答。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林薇薇笑了笑,“我会帮你圆谎的。但你要答应我,注意安全。”
“我答应你。”叶辰说。
在家属院门口分开后,叶辰回到家。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小雨在写作业。父亲还没回来。
叶辰放下书包,走到厨房门口:“妈,需要帮忙吗?”
“不用,马上就好了。”陈秀芳翻炒着锅里的菜,“你去看看你爸回来没,都六点半了。”
叶辰走到阳台,看向机械厂方向。
厂区里还有灯光,隐约能听见机器的声音。父亲应该还在加班练习。
七点整,门开了。
叶建国走进来,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很亮。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爸,回来了。”叶辰迎上去。
“嗯。”叶建国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今天把安全操作规程签了。厚厚一本,看得我头疼。”
叶辰看向那个文件夹。蓝色封皮,印着“红星机械厂安全生产操作规程”的字样。
“爸,我能看看吗?”他问。
“看吧,反正都是些条条框框。”叶建国脱下工装,露出里面的背心。他的手臂肌肉结实,右手小臂上有一道旧伤疤——那是多年前一次小事故留下的。
叶辰翻开文件夹。
里面是打印的文件,用订书机钉在一起。他快速浏览目录,找到“冲压设备操作”这一章。
翻到那一页,逐条阅读。
第7条:操作前检查设备各部件是否完好。
第8条:夹具、模具应固定牢固,螺杆螺母无磨损、松动。
第9条:发现设备异常应立即停机报告。
第12条:严禁在设备运行时调整工件。
第12条用红字加粗印刷,后面还跟着一个惊叹号。
叶辰的手指停在那一条上。
前世的事故,就是因为父亲在设备还没完全停止时,伸手去调整工件。而夹具突然松脱,冲压头落下...
“爸,”他抬起头,“这一条你看到了吗?严禁在设备运行时调整工件。”
叶建国正在洗脸,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这是基本常识,我们老操作工都知道。”
“那你...”叶辰斟酌着用词,“你平时会严格遵守吗?”
叶建国擦干脸,走过来坐下:“说实话,有时候为了省时间,会在冲头回升的时候伸手调整一下。只要注意安全距离,其实没事。”
“可是规定...”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叶建国拍拍儿子的肩膀,“行了,别操这些心。你爸干了十几年,心里有数。”
他心里有数。
叶辰想起前世父亲躺在病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喃喃自语:“我以为我心里有数...”
“吃饭了!”陈秀芳端菜出来。
晚饭很丰盛。红烧排骨,炒青菜,西红柿鸡蛋汤。小雨吃得满嘴是油,不停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叶建国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多吃了半碗饭。
“今天练习得怎么样?”陈秀芳问。
“挺好。”叶建国说,“精度又提高了。车间主任还特意来看,说我这次有望给车间争光。”
“那好啊。”陈秀芳笑,“争取拿个一等奖,给小雨买电子琴。”
“必须的。”叶建国看向小雨,“闺女,想要什么颜色的电子琴?”
小雨眼睛一亮:“红色的!像电视里那种!”
“好,就买红色的。”
一家人都笑了。
叶辰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沉甸甸的。
父亲越是乐观,越是投入,出事后的打击就越大。前世父亲伤残后,整整一年没出门,整天喝酒,说自己“辜负了家人的期望”。
不能重演。
绝对不能。
“爸,”叶辰突然开口,“你周末还要加班练习吗?”
“嗯,周六周日都去。”叶建国说,“怎么了?”
“我能去看看吗?”叶辰问,“就看看,不捣乱。”
叶建国想了想:“行吧,周日早上我带你去。但说好了,只能在安全线外面看,不准靠近机器。”
“好。”
周日早上。
那就是7月11日。
距离18日,还有七天。
晚饭后,叶建国坐在沙发上翻看操作规程。叶辰假装看电视,实际上在观察父亲。
他看到父亲在某些条款上停留很久,眉头微皱。特别是看到“夹具磨损标准”那一页时,父亲的手指在“0.3毫米”那个数字上敲了敲。
“爸,”叶辰状似无意地问,“你们车间的夹具,磨损程度会定期测量吗?”
“理论上是。”叶建国头也不抬,“但实际上...忙起来就顾不上。”
“那如果磨损超过了标准,会怎么样?”
“按规定应该更换。”叶建国合上文件夹,“但你也知道,厂里的采购流程...麻烦。”
他叹了口气,把文件夹放到一边。
叶辰看着那个蓝色文件夹,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爸,”他说,“你能不能把这份操作规程借我看看?我们物理课正好讲到机械原理,我想做个参考。”
叶建国有些意外:“你看得懂吗?”
“有些能看懂,看不懂的我可以问老师。”叶辰说,“王老师说了,理论联系实际,学得才扎实。”
提到王老师,叶建国点点头:“行,拿去看吧。别弄丢了,比武完要交回去的。”
“谢谢爸。”
叶辰拿起文件夹,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门,他打开文件夹,翻到“冲压设备操作”那一章。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红笔。
在第8条“夹具、模具应固定牢固,螺杆螺母无磨损、松动”后面,他加了一行小字:
(注:螺杆螺纹磨损超过0.3毫米必须立即更换!否则极易发生松脱事故!)
又在第12条“严禁在设备运行时调整工件”后面,加上:
(血的教训:1988年某厂事故,操作工在冲头回升时调整工件,夹具松脱致右手三指被压断!)
他写得很小心,模仿着印刷体的笔迹。不仔细看,会以为是原文件就有的备注。
做完这些,他把文件夹合上。
这只是第一步。明天父亲再看时,也许会多一分警惕。
但还不够。
他需要更直接的干预。
夜深了,叶辰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父母轻微的鼾声,还有小雨睡梦中的呢喃。
他悄悄起身,从床底下拿出那个布包。
打开,工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扳手,螺丝刀,钳子,手电筒,松动剂,还有他今天买的螺母和电池。
他检查了手电筒,装上电池,按亮——光束很亮,够用了。
然后,他拿出王老师给的那张结构图,就着月光再次研究。
C-7冲床的夹具部分,有四颗M12×1.75的固定螺杆。他要做的,是在不破坏机器的前提下,让其中一颗螺杆“恰到好处”地失效。
方法他已经想好了:用松动剂腐蚀螺杆螺纹的一部分,让它看起来像是自然磨损导致的断裂。然后在周日去看父亲练习时,找机会提醒父亲检查那颗螺杆。
但如果父亲不听呢?
如果父亲觉得“一点小问题不影响使用”呢?
那就执行备用计划:在7月18日凌晨,潜入车间,让那台机器彻底“坏掉”——坏到无法使用,必须停机检修。
叶辰握紧了手中的扳手。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
窗外的月亮很圆,挂在天上,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他想起前世无数个这样的夜晚,自己独自在出租屋里,看着同样的月亮,后悔着没能为家人做更多。
这一次,不会了。
“爸,妈,小雨,”他轻声说,“这一次,我一定保护好你们。”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分界。
一边是十五岁少年的稚嫩轮廓。
一边是三十三岁灵魂的坚定眼神。
夜还很长。
距离7月18日,还有十一天。
倒计时,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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